HE番外：今夜月明（6）

    夜里，給車子添油時，約翰到另一輛車子去休息，換了另一個男人來開車。清晨，一行人到了一家日本人經(jīng)營的服裝店，祁蓮在昏昏沉沉中被一個男人戳了一下肩頭，醒醒。

    安格斯被約翰叫醒，他睡了很久，卻出奇疲累，渾渾噩噩單手抱著女孩下車，走在約翰身邊。

    星星軍團(tuán)的人給母女三人買了一些新式的洋裝，原本有人還隨手點(diǎn)了幾件花色繚亂的和服，被另一個人提醒了一下才不要。

    日本人還在侵略她們的國家，怎么能在這個時候讓她們穿上和服？

    購置了衣服后，他們又問服裝店老板借了浴室，讓祁蓮帶兩個睡不醒的孩子去洗澡換衣服。

    約翰在一旁默默幫安格斯處理傷口，換繃帶，好了之后給他披上外套。

    你怎么沒什么精神？

    安格斯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約翰看著他長大，從沒見過他如此頹靡，像一株本該向上攀爬卻莫名頹敗的藤蔓。

    就是很困。安格斯閉著眼睛呢喃。

    難道是子彈有毒？約翰頓時大驚，可是子彈有沒有毒，他現(xiàn)在也檢測不了。

    除了困，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安格斯搖了搖頭。

    祁蓮動作利索，很快把自己和孩子洗干凈，換了勉強(qiáng)合身的新衣服，急急忙忙抱著換下來的衣服，拉著兩個孩子跑出來，看見他們還在，她總算感到安心一點(diǎn)。

    兩個孩子低著頭，睡眼朦朧，祁蓮見車門開著，默默拉著孩子回到車上待著，時時刻刻都在擔(dān)心他們反悔，不帶她們離開這個陷入戰(zhàn)亂的地方。

    一個男人走過來，遞給她們包子和水，又叮囑道：讓孩子別吃太飽，免得等下吐了，和你們同車的三位都有潔癖。

    祁蓮一個勁點(diǎn)著頭，給孩子一人一個包子，溫聲道：別吃得太急，慢慢吃，嚼爛一點(diǎn)再吞下去，知道嗎？

    兩個孩子不約而同打了個哈欠，靠著椅背啃包子，她們也餓了快一天，好不容易有口吃的，都恨不得塞一嘴巴，但她們都是聽話的孩子，母親說什么就是什么，母親說慢慢吃，她們便慢慢吃。

    祁蓮自己也拿起一個包子吃，還有余溫的包子就像龍肝鳳髓，咬下的每一口都蘊(yùn)含來之不易四個字，她的鼻子不禁一酸，熱淚盈眶。

    半晌，包子吃完，郗良舔舔嘴唇，mama，我還要一個包子。

    祁蓮把剩下的包子放在后面的箱子上，心疼孩子但還是冷靜說：良兒乖，等下次停車休息的時候再吃好嗎？

    可是我還餓郗良一臉委屈。

    mama，我也餓。郗耀夜摸著肚子道。

    乖，你們再忍忍，等我們離開這里，到安全的地方，mama一定讓你們吃飽，現(xiàn)在先忍忍，好不好？乖。

    孩子餓，祁蓮心疼，但她知道眼下這點(diǎn)苦是必須忍受的。

    不遠(yuǎn)處，安格斯吃了點(diǎn)東西，喝了幾口水，稍稍清醒，看著在車?yán)镎樟虾⒆拥呐耍粲兴嫉溃涸捳f回來，約翰，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約翰喝水的動作一頓，難以置信問：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約翰和艾維斯五世對視一眼，道：是你說要來的。

    我說要來？安格斯像聽了天方夜譚一樣譏諷道，我來這里干什么？撞槍口？頓了頓，他看一眼自己的手臂，不悅嘀咕，還真撞了。

    約翰震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艾維斯五世打量了一下安格斯，你忘記你要來這里干什么了？

    安格斯微微歪著腦袋與他對視，原本復(fù)雜、沉郁、凜冽的深藍(lán)眼睛變得一片空白坦然，任艾維斯五世眼光毒辣，也看不出一絲他撒謊的痕跡。

    仿佛真的不是他提議要來這里。

    約翰說起自己從西部到紐約的第二天，安格斯就決定要來中國，盡管突然且難以置信，但這一路走來，一切都挺順利的。

    當(dāng)然，路上汽車沒油、爆胎、陷進(jìn)泥地、迷路，這些不算在內(nèi)。

    把事情理清后，約翰發(fā)現(xiàn)依然沒有蛛絲馬跡可以得出答案。

    安格斯難得困惑起來，所以真的是我說要來的？那我為什么要來？

    艾維斯五世沉吟道：陰原暉，你說你知道她的下落。

    安格斯一頭霧水，陰原暉？我怎么會知道她的下落？

    艾維斯五世一時分不清安格斯是不是因?yàn)槿隽苏T餌釣他上鉤，利用他達(dá)到某個目的后，為了不想負(fù)責(zé)，就干脆來一招突然失憶，以此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全身而退。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艾維斯五世起身，徑自走近車子，上了副駕駛座。

    一行人繼續(xù)上路，安格斯和身邊的女孩面面相覷，一時還沒接受自己是因?yàn)樗胖袠尩氖聦?shí)。

    郗良睡足了，烏黑發(fā)亮地眼睛直盯著安格斯，一眨不眨，好一會兒，她自顧自笑起來，稚氣的眉眼彎彎，拉著郗耀夜的手說：jiejie，他們就是洋鬼子嗎？

    郗耀夜還沒反應(yīng)過來，祁蓮忙低聲訓(xùn)她，良兒，不許胡說，叔叔和哥哥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郗良念叨著，轉(zhuǎn)頭又朝聽不懂的安格斯笑，叔叔。

    祁蓮頭皮發(fā)麻，糾正道：這是哥哥。

    郗良面不改色，笑靨如花改口道：哥哥，你的頭發(fā)好漂亮，眼睛也好漂亮。

    金發(fā)藍(lán)眼的安格斯一句也聽不懂，神色漠然地睨著她。

    前座的艾維斯五世回過頭來看一眼，只一眼，那張望著安格斯傻笑的小臉像一陣旋風(fēng)直擊他的心口，叫他愣住，熟悉感滾滾而來。

    祁蓮以為他在意洋鬼子一稱呼，趕忙連聲道歉，接著又抬手按下兩個孩子的腦袋，活像驚弓之鳥。

    艾維斯五世命令道：抬頭。

    母女三人抬起頭，先前都是臟兮兮的，艾維斯五世沒在意，只知道女人貌美，盤靚條順，現(xiàn)在他才看清兩個孩子的模樣。

    大女兒長得像母親，兩人坐在一起，不難看出是一對母女。小女兒長得不像母親，絲毫不像。

    艾維斯五世只覺她眼熟，但說不出來為什么。

    他回過頭去，直視前方，用法語問：約翰，你看一下后面的小鬼，有沒有覺得眼熟？

    約翰看了幾眼后視鏡，當(dāng)即知道他在說那個小女兒，確實(shí)有點(diǎn)眼熟。

    聽著他們的對話，安格斯直接抬手掰過郗良的臉龐端詳，郗良蹙起眉頭，不解地眨巴眼睛。

    祁蓮見狀不安道：先生，怎么了嗎？

    約翰故作輕松道：我們在說你的大女兒長得很像你，不過小女兒她是像她的父親嗎？

    祁蓮臉色一變，頭皮發(fā)麻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珠子游移不定道：是的，她像她的父親。

    安格斯放開郗良，她立刻用雙手捧著臉往郗耀夜身邊縮了縮，明亮的眼睛變得警惕。

    郗耀夜順勢摟住郗良，忽地轟隆一聲，遠(yuǎn)處一架飛機(jī)飛來，掠過他們頭頂，巨大的轟鳴聲比長長的鞭炮還嚇人，令兩個孩子瑟瑟發(fā)抖。

    在這之后不久，車子行駛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這里那里都有火在燒，放眼望去都是被被轟炸后留下的斷壁殘垣，人的身體也是殘缺的，這一塊那一塊，行走著的只有日本士兵，逛街一樣挨家挨戶搜刮值錢的東西。

    先生，我們會不會被攔下來？祁蓮恐懼地問。

    放心吧，除非遇上他們的高級軍官，否則不會攔我們。約翰神情凝重道。

    于是祁蓮在心里暗暗祈禱，悲戚的眼睛凝望窗外的景象，一地血rou，慘不忍睹。經(jīng)過一條小巷子時，她還看見巷子里有幾個日本士兵，褲子脫到膝蓋，在他們之間有兩個赤裸的女人，渾身是血地趴在地上

    再過一段路，一間破爛宅子里，年邁的老人被扔出天井，日本士兵的刺刀自他胸口捅入，拔出瞬間血液飛濺。

    祁蓮驚恐地瞪大眼睛，淚水滾滾流下。

    mama，外面怎么了？郗耀夜不安地問。

    祁蓮回過神來，粗魯?shù)啬ㄈI水，想了好久，才哽咽道：記得嗎？

    杜甫的詩？

    嗯，第一句是什么？

    國破山河在。

    祁蓮悲哀道：對，現(xiàn)在就是國破山河在

    國破郗耀夜還不大理解，什么時候會好呀？

    mama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好。

    祁蓮伸手摟住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女兒，竭力克制著悲慟的心。父母雙亡后，她如浮萍漂泊不定，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她理所當(dāng)然以為自己可以安定下來。

    然而彈指一揮間，國破家亡，人如草芥。

    金手指試用時間結(jié)束

    心愿達(dá)成，安格斯啥都忘了，回歸他本來二十歲的德行

    這個時候良在他眼里就是一個陌生小孩，他懶得理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