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楓葉之紅（16）

    安格斯沒有上進的心思了。

    拿著郗良僅剩的一把頭發(fā)，安格斯看著、摸著、聞著，一刻不停。這把頭發(fā)幾乎要在他手里化成灰，他都沒能聞到郗良的味道。

    他多想再抱她一下。

    約翰，你知道她會用什么洗頭發(fā)嗎？

    約翰無奈回應(yīng)，酒？在他看來，郗良是用酒腌入味了，她身上只可能有酒味，拿什么洗頭都蓋不住她的酒味。

    安格斯懨懨哼了一聲，摟緊裝頭發(fā)的小木盒，再看旁邊安安靜靜坐著的兒子，左看右看，都再看不出郗良的痕跡。他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小臉，笑一下我看看。

    小安格斯看了他一眼，與他如出一轍的藍眸滿是陌生的森冷氣息，隨即起身挪遠。

    安格斯不滿地蹙起眉頭，小呆子，你什么意思？

    小安格斯靜靜坐著，一個眼神都沒再給他。

    又怎么了？約翰這回明白了，有這一大一小在旁邊，他是別想專心辦事了。

    約翰，他居然嫌棄我，我還沒嫌棄他，他就開始嫌棄我了，他哪來的資格？安格斯怨念地盯著沙發(fā)另一頭的孩子。

    約翰從文件里抬頭瞥了他們父子一眼，你要有耐心。

    耐心？我的耐心早就被狗吃了。安格斯莫名來了氣，蓋上小木盒，起身把它放進書柜里，再靠近約翰，雙手撐在他的文件上，約翰，你現(xiàn)在給我調(diào)些人來，我要去會會那些該死的東西。

    你冷靜點。約翰對上他晦澀壓抑的眼睛，仿佛看見年少時的他。

    我怎么冷靜？我再冷靜，我就廢了！

    人人為榮譽苦苦拼搏，但不知道他們有何收獲。當(dāng)他們停止拼搏以后，報答是羞辱，或者棺槨。

    像安格斯那種人，生來就得有權(quán)勢，沒有了權(quán)勢，跟死沒什么差別。我站在本來屬于他的位置，擁有本來屬于他的權(quán)力，所以我能確定，他死了。

    約翰忽然想起來楓葉醫(yī)生的話，他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宣布了安格斯的死亡，荒誕又現(xiàn)實。

    我們來聊聊？從你去歐洲，再到你失蹤，到現(xiàn)在四年，我們都沒好好聊過了。約翰溫聲感慨道。

    安格斯一臉頹喪，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頷首低眉，已無半點傲氣。

    約翰思忖片刻，輕聲道：去年，我見那個楓葉醫(yī)生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和夏佐相似，從他身上，我看不到半點野心和欲望，而他問我的話也因此變得奇怪。他問我，安格斯死了，你傷心過嗎？

    安格斯緩緩抬頭，他為什么這么問？

    之前我沒細想，后來才覺得奇怪。這種問法，像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重要的是，他并不確定你的生死，只是覺得奪走已經(jīng)到你手上的安魂會，而你毫無反擊，那么你就是死了，他的目的，似乎也就達到了。約翰大膽猜測，安格斯，有沒有可能，你殺過他的親人？

    安格斯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眼珠子飄忽不定，想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不可能，我根本不確定他們存在，要去哪殺？說著，他又改口，等等，會不會是康里死了之后，綁架夏佐的那些人？問題是，那些人是東方來的佐家人，人也是呆子自己殺的，還有一個我留給良玩玩，我自己可是一個都沒碰過。

    約翰沉吟道：楓葉醫(yī)生說他姓澤，你有跟姓澤的東方人結(jié)過梁子？

    澤？安格斯總算有點集中注意力了，不是姓佐嗎？

    他說他姓澤，澤跟佐，我不至于會聽錯。而且，是我先說他是佐家人，但他糾正我。

    澤？安格斯蹙起眉頭，他相信約翰不會記錯聽錯，但他他倏然驚愕地看著約翰，澤

    你真有印象？約翰看他的反應(yīng)就知道有收獲。

    安格斯微微張合薄唇，卻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后憋出一句，這不可能。

    怎么回事？

    跟姓澤的結(jié)過梁子的人不是我，安格斯心里驚濤駭浪，是郗良。

    郗刻說的關(guān)于郗良的一字一句，他都盡最大努力記住了。

    悲傷郗良自殺的同時，他為自己不能得到郗良的心感到無力，又對郗良喜歡佐銘謙和前所未聞的澤家男孩耿耿于懷郗良這個傻子瞎子，凈是喜歡不喜歡她的人，偏偏他這個可以滿身心都只有她一個的人，她就看不上了。

    一不小心又陷入執(zhí)念，安格斯眼角不爭氣地泛起淚光，絕望地閉上眼。

    約翰一臉不可思議，郗良如果姓澤的楓葉醫(yī)生跟郗良有聯(lián)系，那就對了，到頭來他們都是佐家人。安格斯，說清楚點。

    安格斯把在火車上的奇遇向約翰詳說了一遍，約翰難以置信，你們遇見郗良的父親？養(yǎng)父？

    嗯，我懷疑他是安魂會，不，是那群狗的人，他是個醫(yī)生。

    他現(xiàn)在在哪？

    我們沒跟蹤他，他下車前也威脅我們，不要輕易招惹不熟悉的人。

    約翰倒也認(rèn)同，對方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可對方是醫(yī)生，現(xiàn)在他們都該對來路不明的醫(yī)生投鼠忌器。

    照你剛才說的，他是那群狗的人，可他似乎不覺得澤家男孩是佐家人。約翰思索著，楓葉醫(yī)生姓澤，他的臉卻是佐家人的臉，一點也不難看出來。

    安格斯絞盡腦汁，余光里的孩子抬手撓撓脖子，繼續(xù)一動不動宛如雕像，他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眼睛忽地一亮。

    約翰，也許他真不知道。他說過及南是他母親的故鄉(xiāng)。那群狗要是有個女人的故鄉(xiāng)也在及南，還姓澤，那么有個小崽子在那里長大就不奇怪了。至于樣貌，他指向呆坐的孩子，他之前像郗良，現(xiàn)在像夏佐，以后還不知道會像誰，這是不定的。說不定那個楓葉醫(yī)生小時候沒那么像夏佐

    越是把心里的所思所想說出來，心里的疑團也越是清晰，安格斯恍然大悟，楓葉醫(yī)生，杰克早就說出他的來歷了

    在楓葉島上，杰克為了他和佐銘謙對質(zhì)，那時就明明白白說了，佐銘謙喜歡郗良，郗良喜歡楓葉

    可以確定楓葉醫(yī)生就是被郗良打的那個澤家男孩？約翰半信半疑。

    沒錯，郗良喜歡他，所以才會喜歡夏佐，就因為安格斯下意識收緊五指，夏佐跟他長得像。

    不是楓葉醫(yī)生長得像佐銘謙，是佐銘謙長得像楓葉醫(yī)生。

    究根結(jié)底，佐銘謙只是一個替身。

    約翰心底一片驚濤駭浪，佐銘謙和楓葉醫(yī)生的臉龐在他眼前浮現(xiàn)，他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憫情緒。

    郗良喜歡的，都是她的哥哥，只因為她一出生就不能在父母身邊。

    她的親人，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卻始終沒有一人帶她回家。

    不由自主，約翰久違地想起年少時的那個驕縱女孩。他不禁想問上帝，為何要讓他兩度遇見佐-法蘭杰斯的女兒，又兩度成為遺憾？

    安格斯不知道何時走出書房，叫來比爾。

    郗良寫的東西，你知道哪里還能找到？除了呆子那里。安格斯嗓音喑啞，像極力壓抑著什么似的輕聲說。

    郗良似乎寫過遇見佐銘謙之前的生活，她把她記得的都寫下來了，可惜那時，他們只在意她殺了人。

    比爾知道安格斯現(xiàn)在要靠寥寥無幾的東西來回憶郗良，他扶著門框，盡力回想，小聲嘀咕：美國那邊都被炸掉了，原稿肯定也都成灰了，除了呆子

    想著，他露出為難的臉色，看見安格斯灰心等待的臉龐，他又拍拍腦袋，絞盡腦汁，我想起來了，梵妮，梵妮拿過，兩本都有拿，她應(yīng)該是拿去畫眉田莊了。不對，那也是呆子的地盤。

    畫眉田莊？安格斯懸起的心總算放下，回過身走向約翰，約翰，我要回美國。

    他確信，事到如今，佐銘謙不會給他，哪怕是復(fù)印一份給他。他要親自拿回兩本書，不在畫眉田莊，就在斯托克莊園，他得盡快拿回郗良的回憶。

    約翰還沒開口，比爾的話就成了他們眼下最大的問題

    安格斯，你還不能回美國，呆子夏佐的兩個跟班又來了，他們說要帶你去見艾維斯五世。

    出自艾米莉·狄金森詩集

    明天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