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魂斷西川(8)
番外三:魂斷西川(8)
小村子里突然有人被殺死,人人自危,論起殺人兇手,無一人有頭緒。 風(fēng)波平息時,江韞之不得不找佐銘謙談話,在蘇白塵死后的好幾天里,佐銘謙看郗良的眼神令她不安,她在他的眼神里看見康里,看見康里曾經(jīng)殺人的模樣。 討厭良兒嗎?江韞之語重心長問,討厭她嗎?我把她帶回家里來,沒問過你的意見,是我錯了。倘若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打算把郗良送去東岸的鎮(zhèn)子上,給左誓養(yǎng),他們的品行算得上不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佐銘謙微微訝異。 江韞之輕嘆,你到底是長大了,會瞞著我了。 佐銘謙眨一眨眼,沒覺得自己有什么錯,她說不能告訴別人,我答應(yīng)了她,就要守信。 江韞之看著他稚氣的臉上認真的神情,心里五味雜陳。假如郗良在蘇白塵之前先認識他,那他大概就要對郗良守信了。她的兒子終究是呆了點,誰明白這一點誰就能拐走。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母親,在你沒長大之前,你什么都該跟我說,等你長大了,你愿意跟我說就跟我說,不愿意我也不強求。你明白嗎? 佐銘謙低下頭,你不讓我出門,我不知道朋友。 出門,為什么要出門呢?跟那群小小年紀就滿嘴臟話的孩子在一起會像什么樣?外面滿是污穢,是一群應(yīng)該被挫骨揚灰的粗魯野蠻、自大無能、坦胸露乳、穿著個褲衩滿村跑的男人和一群怨天怨地怨丈夫怨孩子卻永遠不愿作出改變的女人當(dāng)?shù)?,江韞之由衷不想讓兒子干凈的眼睛被這些糟心玩意玷污了。 江韞之沒再說話,佐銘謙以為她生氣了,抬頭看她,我不出門了,母親,你別生氣。 你會出門去的,但不是現(xiàn)在。江韞之伸手撫摸他的臉,告訴我,討厭良兒嗎? 佐銘謙抿緊唇,別開眼,她死了。 是 怎么死的? 你知道是良兒。 我知道,我猜的。 為什么猜她? 她故意摔掉鏡子,我看見了。佐銘謙抿了一下唇不忍問,她是怎么死的?阿秀說,鏡子在脖子里。 是,割破脖子了。 江韞之閉上眼,眼前閃過蘇白塵慘死的模樣,那何止是割破脖子,堅硬的鏡子碎片插在她的脖子里,幾乎要把她的脖子硬生生切開,慘不忍睹。 佐銘謙低下頭,不自覺想起江玉之殺雞的模樣,利刃隔開脖頸,血流如注。 想吃雞所以要殺雞,但殺人呢?郗良好像要吃人。 她會受到懲罰嗎? 江韞之微微一怔,搖了搖頭,除了我們,沒有人知道是她做的。 在江韞之深沉的目光里,佐銘謙又低下頭去,一聲不吭。在這一剎那,她明白,他和她都不約而同,一開始就沒想過把殺人兇手推出去。 往后的日子里,江家大屋里的生活照舊,一切平靜得像沒發(fā)生什么事情一樣。天氣風(fēng)和日麗,燕子高飛,銜著泥土繼續(xù)在屋檐下筑巢。 佐銘謙在書房里勤學(xué),一臉涼薄疏離,郗良在他身邊攪渾,一臉天真可愛。 十二年后,康里在談起佐銘謙時對江韞之的培養(yǎng)贊不絕口。 康里說:總的來說,那小子性子還不錯,就是話少了點,看起來也呆了點。不過他也不算真的呆,很有本事,都不提前說一句就直接訂婚了,準備這兩年就結(jié)婚,霍爾都沒他這么有本事。 此時,康里和他的六個小跟班被江韞之?dāng)r在江家大門口,她不讓他進,他也不讓她進,就叫那六個少年親切地把阿秀塞進門內(nèi),又和善地拉住兩個大門環(huán),不讓阿秀從里面出來。 康里雙手環(huán)抱胸前倚在柱子上,長身玉立,仍舊意氣風(fēng)發(fā),多年不變的深沉雙眸更是滿含笑意地看著被氣得要死的江韞之,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他們唯一的兒子。 江韞之好不容易壓下自己難得的怒意,冷冷地站在原地聽他說。他要她主動讓他進門,兒子只是一個手段,她知道,而且并沒打算令他如愿,只想看他能說多久,但當(dāng)他說出佐銘謙訂婚的消息,她無法再堅守自己的淡漠。 他訂婚了? 這一刻的江韞之頗像個稱職的母親,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有另一半的時候,那種好奇驚奇無法遮掩地躍上臉龐,偏偏少了喜。是的,有驚無喜。佐銘謙能跟什么人訂婚?她腦海里浮現(xiàn)的正是那張稚氣的臉龐。 佐銘謙人在美國,那個孩子也在美國。 沒錯。康里見她有點反應(yīng)了,臉上笑意更深。 跟誰? 韞之,我站得有點累了??道锕首髌v踢了踢腳。 江韞之瞪著他,他的臉皮像是隨著年齡一起增長,越來越厚了。 韞之,我們都老了,一直在這站著,我受得了你可未必,要是累出什么好歹我會心疼的。我們還是進去坐著喝杯茶,慢慢聊吧?康里非常有誠意地提出了建議。 他到底跟誰訂婚了,是不是郗良? 康里一看她不合作,微皺眉,郗良?郗良是誰? 見康里這副反應(yīng),江韞之放下心來,說吧,他跟誰訂婚了? 忘記叫什么了??道飻偸值?。 江韞之一臉難以置信,轉(zhuǎn)身走向被擋住的家門時,年輕的小伙子無措地朝她笑笑,就是不讓路,她回頭斜睨一眼康里,眼色極好的他自然明白,立刻揮手,開門開門。 外面突然推開門,里面的阿秀嚇一跳的同時也被撞倒在地上,四腳朝天,一把老骨頭都快散了。然而無人在意,唯一會在意她摔倒的江韞之忙著回頭瞪康里一行人,她只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受這么點痛不算什么,對阿秀來說要命的是江韞之竟然讓他們進門了那個男人,就是她該羨慕、嫉妒、恨的那個男人,就這樣滿臉得意地拉著一臉別扭的江韞之的手從她面前走過 頃刻間,憤怒、落寞、難過交織在一起,宛如一道雷電,直直將阿秀劈中,她僵在原地,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以前她暗暗想過佐銘謙的父親是個什么人,長什么樣,但由于她一生沒見過幾個男人,熟悉的更是沒有,想來想去無非都是以死去的江老爺、以前江家的下人、西川的男人為材料,左拆一點右拆一點,補出一個個骯臟齷齪的下流貨色,暗自竊喜自己一定比他好的同時可憐江韞之遇人不淑,給白白糟蹋了。 阿秀一直都是這么想的,即便那個男人的種曾經(jīng)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也是告訴自己,長女肖父長子肖母,小野種有這樣的容貌都是隨了江韞之。 如今,那個男人活生生出現(xiàn)在阿秀面前,她自我滿足的想象被無情擊碎如塵埃,此刻哪怕是想象出江老爺年輕時的相貌也無濟于事,因為這個男人已經(jīng)年過半百,可他英俊的樣貌和挺拔的身姿卻沒有出賣他的年紀,他和江韞之站在一起,儼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 她呢?不過是個丑八怪罷了。 走在廊下,身后的少年們在說悄悄話,江韞之不動聲色甩開康里的手,深吸一口氣問:他的訂婚怎么回事? 康里無辜道:不知道,跟我無關(guān)。 江韞之無可奈何,把他帶到書房里,六個年輕人在院子里待著,兩人獨處,她目光冰冷地看著他,你來干什么? 康里搭在桌上的手輕輕叩擊桌面,特地給她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平靜的墨眸中暗流涌動,像在醞釀什么,驀地,他一伸手,拉過江韞之將她扣在懷里。 江韞之猝不及防坐在他的大腿上,整個人被他圈住。已經(jīng)多年沒有像這般與人親密接觸過,她的身體驟然僵硬,腦子一片空白,心臟都感覺漏跳了幾下。 韞之,我來找你。 康里的手指輕輕刮過她細膩的臉,她觸電般回過神來,卻推不開他,你放手! 對不起,韞之,現(xiàn)在才來見你。 昏暗的光線里,近在咫尺的幽暗眼眸深不見底,一瞬心悸過后,記憶里好像有什么被時間磨掉的東西露出了痕跡,茫然無措的江韞之這才柳暗花明,冷漠道:沒讓你來見我。 抱歉,現(xiàn)在才來接你??道锔目诟牡煤芸?,眼睛眨也不眨。 江韞之深吸一口氣,揪住他的衣襟,康里,你到底來干什么?我們都分開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我想你不會過得不好,女人換了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了吧?就這樣繼續(xù)下去就行了,為什么還要出現(xiàn)在這里? 康里沉默片刻,大掌將她揪著自己衣襟的手握住,一本正經(jīng)道:現(xiàn)在你真的是在冤枉我,這二十年來,我身邊沒有任何女人。 話畢,見江韞之不為所動,他補充道:有兩個,她們不算女人,我只是收養(yǎng)了她們,我們兒子知道的,就是收養(yǎng)關(guān)系,沒什么。我記得你也有收養(yǎng)一個女孩子。 江韞之聽完,嗤笑一聲,你興致很好啊。 她想收回自己的手,但被他抓得死死的,腰也被他摟得死死的,兩人過于親近,她甚至可以明顯感受到男人的象征的存在,這讓她無法做到表里如一,臉上風(fēng)輕云淡,心里已經(jīng)驚慌失措。 韞之,如果你想知道,我完全可以告訴你這二十年我是怎么過的。在第一年的時候,我就想來接你了,但出了點意外,我?guī)缀趺總€月都要遭受襲擊,我不想你和孩子跟我在一起出什么意外,所以才一直沒來。后來又是戰(zhàn)爭,你們住在這里安靜、安全 康里,江韞之打斷他,戰(zhàn)爭是誰在十年前就來要兒子的?十年前戰(zhàn)爭還沒完 她太生氣了,一時沒想到會被康里牽著走。 康里低笑一聲,歡喜問:韞之,你早就原諒我了,是不是? 江韞之竭力令自己冷靜,漠然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江韞之從葉柏手里接過一封信。 聽說有句古話叫女大避父兒大避母 我不是要跟你搶兒子的意思 求你了 天知道看完這三行字后江韞之有多生氣,康里觍著臉來要兒子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躍然紙上,令人忍不住當(dāng)場將信紙撕得粉碎。 康里笑了笑,你知道嗎?你走以后,拜爾德把霍爾塞給我養(yǎng),我對那小崽子很好,雖然也害他幾次三番差點被炸死,但我?guī)缀醢盐視亩冀探o他了。結(jié)果有一天,拜爾德把他叫回去,第二天他就走馬上任,為他們家干活,我才反應(yīng)過來霍爾二十歲了。拜爾德提醒我,我自己有一個兒子,算來十余歲,正是該好好培養(yǎng)的時候。 簡而言之是拜爾德教他來要兒子。 江韞之譏諷道:他可真有空。 畢竟那十年都是我在給他養(yǎng)兒子。 話音剛落,康里才反應(yīng)過來有什么不對勁,他白白給人養(yǎng)了十年兒子,有撈到什么好處嗎?完全沒有。 江韞之無情譏笑一聲,趁他錯愕之際掙脫他。 康里,我不管你把霍爾養(yǎng)成什么樣子,但是關(guān)于銘謙,你是怎么做到連自己兒子訂婚你還不知道要和他結(jié)婚的女孩的名字?這十年來你到底有沒有在養(yǎng)他? 康里欲言又止,起身走出門,片刻后回來,妮蒂亞,那人叫妮蒂亞·斯特恩。 江韞之無話可說,心中怒火燎原。 康里坐在她對面,正色道:韞之,相信我一次,我之所以沒記住,是因為這件事我不同意。這些年他在歐洲的時間比在我身邊多,他在外面學(xué)壞了,知道嗎? 什么? 為了中東的一塊肥rou,他決定娶斯特恩家族的千金,這大概是在歐洲和什么人學(xué)的手段。他在算計別人的家業(yè),可惜有些人就是蠢得非要往他挖的坑里跳,我不同意也沒辦法。 康里一副無辜又無奈的神情,不忘向眼前姿容仍舊清雅淡然的妻子表明自己的心意,韞之,你應(yīng)該知道我對婚姻有多重視,雖然我犯過錯,但我用二十年的時間仔細反省過了。知道那小崽子執(zhí)意干了這么一件事后,我可是氣得差點吐血,現(xiàn)在還在跟他冷戰(zhàn)。 江韞之難以置信,遲遲沒有回過神來,不知道是該相信康里在詆毀兒子,還是該相信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可能也已經(jīng)變了。 你確定他不是喜歡那女孩?她不死心地問。 康里反問道:以你自己對他的了解呢? 這么說你管不動他了? 沒錯,他翅膀硬了。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