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東窗事發(fā)（上）

    一場家宴不歡而散，徐楸冷眼看著徐家傭人送客，徐筱也出去了，她一個人坐著實在沒意思，轉(zhuǎn)頭回了房間。

    陳默那句同病相憐在她腦子里不停的轉(zhuǎn)，轉(zhuǎn)的她心煩。

    好在是回了房就接到謝雍的電話，聽聲音他似乎在笑，語氣里顯而易見的愉悅:徐楸，我跟家里說了我們的事。我爸媽很高興，說等不及我考完試放假再見面了，索性這周周末我有空，他們就跟我商量，后天想見見你，你看可以嗎？

    徐楸勾勾唇角，故意逗謝雍:那么急啊那你是怎么想的？

    謝雍在電話那頭略微思索兩秒，方才開口:這種事，當(dāng)然是越早越好了，我自然是想你答應(yīng)，不過如果你有別的事，我再跟他們說清楚就好。畢竟你剛回家，應(yīng)該有很多事要忙。

    想的真周到，體貼的徐楸都想抱住他親兩口了。

    嗯那好吧，那就定后天吧。她又突然想起來什么:對了，我沒有經(jīng)驗，第一次見你父母，要帶什么禮物??？她沉吟幾秒，

    茶葉怎么樣？你爸爸喝不喝酒啊，還是

    謝雍輕笑一聲，不用，我爸媽不是那么拘禮的人。你人來就好，其他的我會準(zhǔn)備。

    又隔著電話溫存了一會兒，徐楸聽見敲門聲，這才把電話掛了

    進(jìn)來。

    臥室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一個和徐筱年紀(jì)相仿的女人探進(jìn)來半個頭，徐楸臉上的疑惑逐漸變成驚喜:佩姨？！

    她從床邊站起來，你怎么來了

    佩姨原名丁佩，是徐家搬出老宅，在這邊定居以后一直照顧徐楸母女的阿姨，年輕一輩的傭人、包括徐楸自己，都管她叫佩姨。

    只不過徐楸自考上大學(xué)以后就沒回家，也是很久見過了。前段時間剛搬回來，她還問過她媽，說是一年前佩姨回家照顧外孫，從那個時候就辭職了。

    佩姨人和善，性格溫吞，徐楸和她關(guān)系尚可，畢竟也是受過她那么久照顧的人。

    佩姨進(jìn)來，雖然面上高興，但還是恭恭敬敬地維持著禮節(jié):小姐，是徐總讓我回來的。還給我漲了工資，說你回家了，讓我專門照顧你呢。這不，我昨天把家里的事兒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就來上班了。不過晚飯那會兒我在廚房忙，就沒出來見你。

    徐楸點點頭，又問:您過得還好吧？

    佩姨嗯嗯應(yīng)聲，托小姐和徐總的福，我過得很好，徐總給我開那么高的工資，對我也好，說實在的，在家這段時間，我真是想念你們。

    徐楸看出佩姨似乎有話要說，她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貑?佩姨，您來找我，是不是想跟我說什么話？

    佩姨躊躇小會兒，雙手有些無措地捏了捏身上的圍裙，小姐，你別怪我多嘴，你能回來，徐總真的特別開心。剛才我聽小云說餐廳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這當(dāng)下人的也不敢多過問，只是徐總現(xiàn)在一個人在書房里，門虛掩著，我悄悄看了一眼，像是在悶著聲掉眼淚呢。

    徐楸臉色未有變化，她靜靜地等佩姨把話說完。

    小姐，不如，你去看看徐總吧，我備了補(bǔ)湯，你端給徐總，她一定高興。

    徐楸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點點頭，好，先放這兒吧。

    沒說要去，也沒說不去。

    佩姨言盡于此，別的也不好多說，就讓身后跟著端湯、站在門外的人進(jìn)來把湯放下，離開了。

    徐楸看著那食補(bǔ)湯出神。

    她知道徐筱為什么哭今天在飯桌上，她本無意用話暗諷她，只是當(dāng)時那種境況，她想起以前，一時情難自禁，難聽的話脫口而出，大概是潛意識也有對以前的事的發(fā)泄。

    你比我命好。徐阿姨至少會后悔，她真的把你當(dāng)女兒，只是當(dāng)年做錯了事。

    徐楸短促地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端起了那碗湯。

    她敲開徐筱的房門，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門口，媽，是我。

    徐筱背對著門，明明徐楸在門外的時候還能聽見低低的抽泣聲，此刻對方背影一僵，像是手忙腳亂地擦了擦淚，再轉(zhuǎn)過來，只剩臉上不細(xì)看便看不出來的輕淺淚痕和泛紅的眼眶。

    徐筱站起來，看起來的確很驚喜，小楸？你怎么來了

    徐楸把手里的湯送出去，佩姨讓我來看看你，您哭什么？

    徐筱微怔，但還是趕緊把湯接過去了，噢沒事兒，沒事兒。

    徐楸站定在原地，沒事兒嗎？還是說，因為晚飯那會兒我對陳鴻升說的話，讓你傷心了？

    徐筱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幾分惶然，不是小楸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你說的話怨你，我只是只是又想起以前，覺得自己太對不起你了，這才

    就這么短短幾句話，徐筱因為哭腔幾次沒能連貫，她垂著眼，你能回到mama身邊，我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不敢奢求別的。媽知道今天是你陳叔叔說錯了話，惹你想起以前的事，你生氣是對的，你說的也都對。

    她輕柔地拉住徐楸的手，握在手心里仔細(xì)撫摸，不過，你能來看mama，我已經(jīng)不難過了。以后日子還長，mama等你慢慢回心轉(zhuǎn)意。

    徐筱書房的其中一面墻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相框，有她和袁樅的合照，還有徐楸從小到大的一些照片。

    有些她有印象，是當(dāng)時的管家或者傭人給她拍的，照片里的她不太高興，抿著唇不看鏡頭；還有些她都不知道，比如上學(xué)時的畢業(yè)照，怎么會到徐筱手里的？

    那些照片，都是從老宅搬出來以后，收拾東西時翻出來的，我沒舍得扔，就讓人制了相框掛在墻上。這幾年你一直不想跟mama說話，媽有時候想你了，想你爸爸了，就會看看這些照片。徐筱笑著，坐在書桌前說。

    徐楸一言不發(fā)，把那些照片從頭看到尾她沒有進(jìn)過這間書房，以前還在家時，大多數(shù)時間她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跟徐筱話都說不上幾句。

    她從不知這些照片的存在。

    徐楸正看的入神，身后的徐筱忽然接了個電話，隨后把電腦打開，屏幕上彈出一個視頻會議的邀請窗口。

    徐筱接了，對方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西裝筆挺，拿了個文件夾，三言兩語的開了個頭兒，似乎是要給徐筱作什么財務(wù)匯報。

    對方顯然也看到后面徐楸的身影了，有些遲疑，徐筱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沒關(guān)系的于經(jīng)理，這是我女兒，你不必見外。

    那人了然，和轉(zhuǎn)身看過來的徐楸簡單打了個招呼，就繼續(xù)他的匯報了。

    徐楸這邊也看完了，佩姨交給她的任務(wù)也完成了，她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翌日早上偶然提前昨晚的事，徐筱大概為著多和女兒說幾句話，便詳細(xì)解釋了下:

    昨晚那個人叫于峰，是長清國際財務(wù)部的部門經(jīng)理，現(xiàn)在主要負(fù)責(zé)長清收購國外那個歐倫的項目。

    你也知道，前段時間你陳叔叔不是把股權(quán)轉(zhuǎn)讓給我那么多嘛，股權(quán)收益如今都是長清的，所以這個收購項目雖然同時掛著長清和鴻升的名，算是合作項目，但流動出去的資金主要都是由長清走賬。

    鴻升則負(fù)責(zé)出人力，前期的規(guī)劃、審計、評估，還有中后期的交涉、協(xié)商。徐楸明白，畢竟鴻升是實力雄厚的金融貿(mào)易公司，有系統(tǒng)完整的并購流程以及專業(yè)人士，陳鴻升又給了那么多股權(quán)作為合作誠意，徐筱的考量很合理。

    正吃著飯，徐筱又提起謝雍，小謝那孩子，我看著是真不錯，他父母是做什么，怎么養(yǎng)出來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

    徐楸想起以前陳默跟她說過的話，他父親從政，母親就不知道了。

    從政啊。徐筱點點頭，不再多問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謝雍來家里接徐楸。雖然謝雍說了不用，徐楸還是多少備了些長輩比較喜歡的禮物。

    a市連續(xù)四五天都是晴天，徐楸被陽光包裹著，坐在副駕，靜靜地聽謝雍說起他的父母。

    他小時候的糗事，他的乳名，還有包括那些親戚在內(nèi)的大概家族結(jié)構(gòu)。

    等紅燈時，謝雍湊過來親了下徐楸的嘴角，待會兒別緊張，有我在。

    徐楸恍惚一下，忽然覺得自己像在做夢她想起以前很多事兒，想起她孤身一人的時候，想她這樣一個淡漠尖銳、從不考慮別人的人，如今竟然也會像一個平常人那樣，為了見男友的父母，而心生忐忑、精心準(zhǔn)備。

    而這一切，都是謝雍帶給她的。

    她陰暗不堪的前小半生，謝雍不合時宜地闖進(jìn)來，硬是將這段脆弱荒唐的rou體關(guān)系維持至今。

    她對他不算好，他卻一次也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