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杏子

    夜還未深，不過也該睡了。

    洗漱一番后，她便躺上了床。她的床鋪搭在窗邊，樹影透過窗戶，在白墻上留下斑駁的影子。院內(nèi)種的是枇杷樹，秋日里的會(huì)結(jié)出黃澄澄的果子，壓彎了枝頭。而院子門口種著一棵杏樹，據(jù)說比村中最為長(zhǎng)壽之人的還要年長(zhǎng)。不過這杏樹也頗為奇怪，一年四季綠意蔥蘢，常年不開花，更別提結(jié)果。今年是她第一次瞧見滿樹的新粉。

    哎這么多年，也只有這滿園的草木陪著自己。

    入夢(mèng)后，這日經(jīng)歷的畫面紛至沓來。形容憔悴的女子從床鋪上掙扎而起，跪在她面前，為混賬丈夫求情。蒙著眼的小孩，扒著墻面，想要摸尋爹娘的身影。

    這大抵就是人間慘劇吧

    唯一的溫情，就是韓離榛在揍劉大俊之前，把劉阿花的眼睛蒙了起來?？僧?dāng)劉阿花摘下布條，看著兩個(gè)躺在地上的大人，該有多絕望??！

    睡夢(mèng)中的她蜷起了身，裹緊了被褥，眉心微皺。

    樂苓，不要心軟，你的心軟是在傷害自己。你沒有將她推入絕望的深淵，甚至想要拉她一把，為何要傷心難過呢？

    她忽然憶起劉大俊看她的眼神，陰鷙狠戾，如同冬日里饑餓的惡畜，在暗處窺探，伺機(jī)偷襲。

    她心底一驚，他該不會(huì)還要報(bào)復(fù)她吧？

    她驀地坐起，駭然地將枕頭扔上了墻，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她微微喘息，額頭也滲出了冷汗。

    咚咚清脆的敲窗戶聲嚇得她一個(gè)激靈。

    睡了嗎？韓離榛清潤(rùn)的聲色在窗后響起。

    她大松了一口氣，披起外衫，支起了窗戶。

    少年單手托腮，趴在窗臺(tái)上，眸似墨玉，笑著看她。他身后不遠(yuǎn)處是那棵杏樹，似乎比白日里開得更為明艷，濃粉如云，花墜如雨。

    好看嗎？他側(cè)過臉，問道。也不知是問她花好看，還是花下之人好看。

    好看她喃喃。無論是花，還是人，都好看

    我剛才在院子里賞花，聽到你房中的異響，猜你睡不著，就喊你一道來賞花。他跳起身，坐在窗臺(tái)上，看著杏花。

    我沒有睡不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嘴硬。她俯身，趴著窗臺(tái)，頭枕著自己的胳膊。春夜的風(fēng)微微涼，吹去她額間的汗，也吹來了一陣沁人的杏花香。

    還在想劉大俊的事嗎？他問。

    她未想到他一下子就窺破了她的想法，搖了搖首，又猶豫地頷首。

    我的想法都寫在臉上嗎？她自嘲道。

    他低笑，向她伸出手，修長(zhǎng)的手指之間捏著一朵杏花：放心吧，傷筋動(dòng)骨一百天，等他痊愈了，怕是又要回去躺床板了。

    她微訝：你要做什么？她攤開手，他溫?zé)岬氖稚w了上來。那朵嬌粉落于兩人手心之間。

    他狡黠一笑：我能做什么？我只能叫老天懲罰他呀！

    她聽得一頭霧水。手間的那朵花似乎有些硌手，他撤回手，她手心里的花竟然成了一個(gè)圓滾滾的黃杏。

    她掂了掂，還有些份量，好奇地捧了起來：你是變戲法的嗎？在這春日中，哪兒來的杏子？

    嘗嘗看。他也不回她的話，眸色澄澈地看著她，白皙的臉頰起了些許的薄粉。

    她捏起杏子，咬了一口，口齒間盈滿了清香，不禁亮了眸子，手舞足蹈地道：我以為我不愛吃杏子，原來是我沒吃過好杏子！

    她又咬了一口杏子，發(fā)覺這個(gè)杏子居然還沒有核，驚訝地問：這是哪兒來的神仙杏子，竟然還沒有核兒？她早就把那一連串的夢(mèng)魘拋諸腦后了。

    他歪著腦袋，想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話：這是棵處男杏，所以結(jié)不出有核的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