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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何風(fēng)送我歸在線閱讀 - 柔風(fēng)(三)

柔風(fēng)(三)

    

柔風(fēng)(三)



    別緊張。

    紀炅洙看阮厭一直眼神迷離:不會把你吃了的。

    阮厭敷衍地嗯了聲,眼見著車子穿過花樹繁茂的林蔭小道,來到莊園外面,雕著精細花紋的白色門內(nèi)建筑風(fēng)景一眼望不到頭,阮厭有點頭暈?zāi)垦#哼@不能怪我露怯。

    她在管家牽引下踏上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趁著無人關(guān)注趕緊看了看鞋底干不干凈,沒留痕跡才舒了口氣。

    哥!

    遠遠見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少年沖紀炅洙招手,面容有著與衣著不同的少年朝氣:你可算是來了。

    紀炅洙新奇地看著他:你不是去英國留學(xué)了嗎,這不是假期。

    抽空回來了一趟,本來是想走,爺爺說要見你的女朋友,我想著你肯定在。少年沖阮厭點了點頭,就去拉他哥,走,來一把。

    等等。

    紀炅洙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這種場合你讓我上號?

    弟弟歪著腦袋看阮厭,又看看一臉有事快說的哥哥,跟你沒關(guān)系吧,爺爺要見的是你女朋友,他說想跟她單獨談?wù)?,要我把你支開,你看,我是你親兄弟,我可一點謊都不對你撒。

    這可不是好事。

    紀炅洙看了眼管家:是這樣?

    是這樣。管家對著阮厭笑笑,抱歉,是我先前沒有說明白,邢老先生的確想跟阮小姐單獨談?wù)劇?/br>
    紀炅洙表情收起來,凝視著管家,他到底流著邢家人的血,某一些基因是遺傳的:才第一面就立權(quán)威了?

    管家笑而不語,紀炅洙皺起眉頭:她是我女朋友。

    嗯,說實話,我女朋友也是這個待遇,所以現(xiàn)在我又是單身了。弟弟過來插話,又看了阮厭,雖然但是,現(xiàn)在來不及了。

    阮厭在后面看他們幾個人的反應(yīng),略一遲疑:沒事,我去吧。

    沒事是假的。

    果然是下馬威,阮厭吐槽大家族就是破規(guī)矩多,一邊緊張地手發(fā)抖,她以為自己會進一間審訊室似的房子被個七老八十的白胡子老頭問來問去,但路越走越偏她像是來到了后山的釣魚臺。

    釣魚臺?

    邢家是有多不喜歡自己?

    阮厭內(nèi)心充滿了不可思議,但表面還是很溫順地跟著管家走,遙遙看見一個躺在貴妃椅上垂著釣魚竿的背影,旁邊的魚簍空空如也,湖面平靜,不見波動,只有不知哪里傳來的蟲鳴。

    哇,莊園居然還有湖,大開眼界。

    阮厭看懵了,連管家走都沒注意,好半天察覺到只有自己一個人,心道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剛張口就哽住應(yīng)該叫他什么?

    阮厭努力搜尋剛剛管家的稱呼,緊張地磕巴:邢老先生您好,我是阮厭,紀炅洙的現(xiàn)任女友。

    精神矍礫的老人聽到動靜,好似驚醒,回過頭來招手:阮厭來了,來,陪我釣魚。

    阮厭不敢耽誤,但又不敢動作:我不會釣魚,不知道能幫您什么忙。

    沒事,坐旁邊就行。老人笑起來,模樣和藹可親,小紀太防我了,怕他進來搗亂,就只好讓你來這委屈一下。

    不委屈。

    阮厭坐在旁邊的椅子,想起來她看來的規(guī)矩,椅子不能做滿,連忙并起腿往前靠了靠,差不多三分之二才停下來,雙手疊在腿上看湖面,心里卻想著自己這坐姿對不對。

    我聽紀老頭說,你跟小紀好幾年了,高中就認識?

    是,在13年認識的。

    那是挺久了。老人略掂了掂魚竿,身子沒動,頭卻轉(zhuǎn)過來看阮厭,小紀真是什么都不跟我說。

    阮厭笑了笑,接不上話。

    老人也不介意,又重新挑了話頭:你在北京讀大學(xué)?

    嗯,在北語北京語言大學(xué)讀英文系。阮厭想了想,暑假過了就大三了。

    嚯,都大三了。不咸不淡的一句,頓了頓,也不是我想耽誤你,但是小紀,他情況有點特殊,他好像有什么

    雙向情感障礙。

    老人點點頭,嘮嗑似的:是這個,他這個病不太好治,協(xié)和那群醫(yī)生都拿他沒有辦法,但小紀嘛,既然是上了醫(yī)科大,自然不是待在醫(yī)院搞后勤的,到時候上手術(shù)室他得頂住壓力。

    阮厭微微睜眼,有點疑惑,但聽邢老爺子話里話外都在敲打她,可見似乎對她并不滿意,但順著他的話討歡心就有點太刻意了。

    抿了抿唇,阮厭還是幫親:協(xié)和科室那么多,不一定非是手術(shù)室,到時候讓紀炅洙自己選吧。

    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他扭了扭身子,仍舊躺在椅子上:其實小紀在我們家情況不是很好,他跟父母關(guān)系都很差,尤其是我女兒,偏心到胳肢窩去了,兒子回來扭頭就走,他爸呢,忙得腳不沾地,不然今天你也不會只見到我。

    人在緊張下就特別注意細節(jié),且不說這編的借口,邢老爺子對自己女兒和女婿的稱呼孰親孰疏一目了然,可見紀炅洙說大家族關(guān)系復(fù)雜不是假的。

    小紀呢,挺優(yōu)秀,但是還是年輕,倔起來沒完沒了,我也是平衡不了他們母子的關(guān)系,擔心忽略了哪個,這才避開我女兒,想跟你單獨談?wù)劇?/br>
    阮厭依舊笑,不點破: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更何況一家三代,紀炅洙也很少提到他的mama,但我覺得紀炅洙不會真的討厭自己mama,可能過段時間就好了。

    他們過了二十年都沒好。

    為什么總是談他mama?非要把代孕的事說出來嗎?

    好在老人也不需要她硬著頭皮接話,無比流暢的換了問題:英文系的平常都看英文書吧,沒讀什么書?

    阮厭松了一口氣,說了幾本書籍的名稱,談話節(jié)奏一直在對方手上,她不敢逞能。

    那挺好,年輕人要多讀書。

    老人百般聊賴地看著魚漂在藍綠色的水面上浮浮沉沉,跟小女孩扯了些不知所謂的話,她雖拘謹,談話卻密不透風(fēng),邢家那些算不上密碼的八卦一點都不提,可見確實口緊。

    但太無聊了。

    終究是更自負的那個沒忍住:真什么都不想說?

    阮厭沒明白:說什么?

    代孕。老人終于坐起來,躺太久了就懶,我這個年紀一懶,指不定被哪個小輩坑。

    阮厭臉色一白,啊了聲,他坐起來,阮厭哪有舒服的道理,連忙站起身,斟酌著說辭:我覺得那是很私密的事情,一般談到這個,就是雙方交家底的時候了。

    這個老人贊同。

    但是:見你之前我當然早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阮厭愣了一下,因為這句話升起劇烈的冰涼的恐懼,她張了張嘴,心道果然是個下馬威,還是爆炸級別的,但此刻沒有別的辦法:我家確實太底層了,我沒辦法否認所以才想通過考試獲得改變?nèi)松慕輳?,雖然簡歷依然不漂亮

    老人笑了聲:慌什么,我不是為了趕你走才讓你過來的。

    我,就是緊張。阮厭尷尬地嗯哼幾聲,您已經(jīng)是我見過階級最高的大人物了。

    你這孩子,這會兒會說實話了?

    太陽暖烘烘,晴天無云,午間的風(fēng)一陣溫熱一陣微涼,樹杈的枝葉被吹得嘩啦作響,蟲鳴漸漸不聞,只有鏡面似的湖泊被魚竿勾出微小的縫隙。

    老人朗笑幾聲,皺紋舒展開,他動了動身子:今天我是想讓你給我個態(tài)度,不是我給你態(tài)度。不過既然你說了實話,我也交個底,剛才我的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小紀確實太防我,我處理不了他們母子的關(guān)系。

    假的是,偏心的是我。

    他點頭,邢家才承認紀炅洙的身份,雖然他不姓邢,但確實也是邢家的孫子,但是邢敏不認他,能怎么辦呢,一個老人在當父親和當爺爺之間選擇了前者。

    其實也沒有好說的,這兩個身份,他哪個都不合格。

    但對于紀炅洙,對于一個出生就被踢出邢家資源網(wǎng),十五歲就孤零零的獨居,這些年吃穿住行不僅不被關(guān)心反而活得像個累贅的這不是一個邢家子孫該有的待遇。

    即使邢老爺子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太苛待他。

    以致于紀炅他的雙向障礙,有一半責任得他擔著。

    他總想補償她。

    紀炅洙長成了跟邢家的人完全不同的模樣,他自傲又清高,一點也不圓滑,跟想著法子搶他手里錢的二代三代不一樣,但他老了,權(quán)利總是要移交給子孫,即使這里面沒有紀炅洙的份兒,給他點零用錢也綽綽有余。

    但紀炅洙不喜歡邢家人。

    他把他的家人定義為商人,就只會用商人的目光看他們,仿佛只有利益連接,而絕無純粹的好意,這讓老爺子一度覺得紀炅洙無法溝通,但到后來,他就釋然了,既然他這么想,就讓他這么想唄。

    他不相信老爺子。把他當孫子看,那就隨他去。

    他覺得自己對邢家的價值是人脈資源,那就讓他覺得。

    如果明晃晃的利益鏈讓他覺得合理,那就寫進去。

    倘若這么想讓他安心,倘若他心里,邢家都是色欲熏心的無情人,邢老爺子也只是長袖善舞,維持表面,那就不必解釋,就讓他這么想。

    如果這樣能讓兩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那沒什么大不了的,這種魚質(zhì)龍文的關(guān)系他信手拈來。

    只要他能賠罪,只要他肯做邢家的子孫。

    但這些老人永遠不會說出來,他只俯低了身子:倘若你今天以別的什么身份進來,我真的會棒打鴛鴦,你實在不夠格我邢家的門,但是我得說,你確實不錯。

    阮厭受寵若驚:我沒有做什么

    你做了該做的。

    老子抽了下嘴角,他始終和藹慈祥,笑瞇瞇,翻云覆雨的手段都藏在了眼睛里:不過,你知道這么多秘密,不該問些什么,或者給我說法嗎?

    問些什么?

    阮厭低下頭輕輕一笑,眼睛從自己的腳尖掠到湖面上,口中卻道:邢老先生覺得今天會有魚上鉤嗎?

    老人一愣,看她,又看湖面,未想好要答些什么,只覺魚竿微沉,本能讓他屏住呼吸,霎時,一條擺著尾巴的鯽魚破水而出,掉在岸邊垂死掙扎。

    嚯,還挺肥。

    阮厭看他解了魚鉤,將尚在活蹦亂跳的鯽魚扔進魚簍。

    釣上來又如何?

    阮厭說:釣上來的魚,如果不放生,大約就再不能回到水里了吧。我覺得是這樣。

    她說出這樣的話,邢老爺子始料未及,略有些錯愕地看著她,隨后展開皺紋笑了幾聲。

    也是。他擺擺手,走,今天給你加餐,要紅燒的還是清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