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

    O是一個以海洋中天然提取的原料為產(chǎn)品成分，以保護和珍視海洋為品牌理念的貴婦級護膚品品牌。

    作為甲方名單上的老面孔，過去幾波項目里的明星和主題式拍攝，O都與李玥的團隊合作良好，這一次作為直客和公關(guān)公司欽點了他們作為拍攝供應(yīng)商，倒也不算太意外。

    這次的拍攝以公益紀錄片為形式，拍攝全程使用電影的規(guī)模和制式，屆時也將以電影的形式在視頻平臺有償放映，再將這部分「票房」收益全部捐贈給海洋保護組織和拍攝當?shù)氐姆鲐殔f(xié)會。

    因此，品牌也愿意將產(chǎn)品植入這類商業(yè)性元素放到最小，而致力于以舟海這樣一個臨海小城作為切入點，展現(xiàn)人們與海洋之間所有的相互饋贈和彼此博弈。

    影片倡導(dǎo)大家保護海洋的同時，也希望臨海漁民的生活得到改善，能更安全更自如地與海洋共處。

    出于這樣的契機，公司的策劃團隊一早與O敲定了這部影片的主題：。

    既是與海洋這一首要拍攝主題呼應(yīng)，更點出人生海海的漁民們生活中的茫然與求索。

    除卻攝影與后期剪輯團隊以外，O還找了知名新銳導(dǎo)演尹秋賀來掌鏡和背書。

    而相比架構(gòu)清晰的幕后團隊，影片究竟需不需要一位明星來作為敘事主線這一點則一度成疑，縱然是李玥也難以窺見甲方高層的真實心意。

    于是乎，秦桓也只有到最后一刻才被動知道季清堯即將作為O的新晉代言人，成為貫穿整部紀錄片的主要演員。

    靠近碼頭的城中村離機場還有十幾公里的距離，秦桓將腦袋抵上蒙了水霧的玻璃窗，又用輕嗅試圖捕捉住那幾絲滲進車窗縫隙的獨屬于沿海城市的腥咸氣味。

    他大抵可以猜測到O選擇季清堯的原因，除卻他新晉大爆的作品所帶來的流量加成以外，或許還緣于他同樣出生于沿海城市的背景。

    而他也的確那樣地近似于海洋所鑄就的精神內(nèi)核：溫軟、天然、不入世。

    就和每一片流域里兀自流淌的海水一樣，看似容易拿捏，卻實際不受任何人與事物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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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的攝影團隊已經(jīng)提前一個禮拜去進行采風和空鏡素材的拍攝，去到拍攝地后，秦桓先帶著后期統(tǒng)籌和其他幾個助理和他們?nèi)ミM行交接，可惜導(dǎo)演剛好帶著A組團隊出了海，只剩寥落幾個人還留在碼頭搭器材。

    喲，木頭來啦，哥幾個的主心骨總算有咯！

    B組的攝像老喬亦是秦桓在華東電影學院的同屆同學，學生時代的昵稱便一路叫到了現(xiàn)在。

    秦桓這還風塵仆仆地背著電腦，又狠狠白了老同學一眼啐著少嘴貧，知他懂他的老喬邊笑罵著回嘴，邊識趣地遞來煙和火。

    重重吸上一口，秦桓這才覺著旅途的憊怠與往事帶來的壓抑感稍稍去了那么一些。

    素材怎么樣，都還順利嗎？秦桓吐一口煙圈，又不自禁地將思路繞到工作上頭。

    還行吧，漁民的主線都還沒拍吶?？甄R嘛就那么回事兒，前兩天天公也不作美老下雨，海拍出來霧蒙蒙的怎么看都不好看，我估摸著之后還得補。

    老喬收回手臂，順帶也給自己點上煙，都讓統(tǒng)籌妹子按著你的習慣給你編的號，你今晚回去捋一遍就知道有多少能用的。

    成，夠靠譜哈。

    秦桓笑著剜他一眼，又朝墻上碾了碾煙灰正經(jīng)道?，F(xiàn)在還沒開春，海邊的天兒肯定陰濕為主，但搞不好尹導(dǎo)也會想要這部分素材。

    具體還得到時候我們湊一塊兒一起過一遍，雖然片子的主旨是品牌方定的，但導(dǎo)演肯定也有導(dǎo)演自己的想法。

    嗯吶，導(dǎo)演想法這一點我也覺著是。老喬撇撇嘴道，前兩天她還揪著那個帥哥明星窩酒店里拍了個采訪，怎么說呢，你回頭看看素材就知道了，拍攝場景和提綱我都覺著怪怪的，嗐，總之和電影不太搭就是了。

    老喬邊咬著煙屁股，邊咧開嘴賤兮兮地笑，嘿，你說該不是那女導(dǎo)演是個腦殘粉，以公謀私當這追星福利呢？

    你可閉嘴吧你。都住碼頭邊上了，多吃點新鮮海鮮，少嚼那些臭魚爛蝦。秦桓伸手彈一記老喬耳朵，免得嘴臭！

    嘿你這嘴毒的勁兒怎么總對著自己人呢老秦，不仗義哈

    秦桓面上還是笑著，語氣卻是不無嚴肅，那將心比心嘛，別人懷疑你專業(yè)水準你什么心情？女導(dǎo)演就活該被質(zhì)疑？傻冒。

    隨手將剩下一小截兒煙尾擲入垃圾箱，秦桓扯了扯將肩膀壓出紅印的背包肩帶，成了成了，去辦入住去了，電腦沉死我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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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桓入住的時候特意裝點出個難得的笑臉多問了前臺小姐一句酒店布局，好歹是個眉眼清秀的帥哥在用笑容營業(yè)，小姑娘沒來回幾句便也心甘情愿地被套了話。

    他所住的這一層正巧沒有套房，好賴都不會在酒店走廊一臉懵逼地直接撞上那個誰。

    行吧，還算幸運的。

    臨海的酒店房間多少帶點潮氣，秦桓先是將房門敞開通了通風驅(qū)散些霉味兒，又順帶沖了個澡靠床上瞇了會兒。

    待到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四點，微信了老喬確認了出海的尹導(dǎo)還沒回來，便也不急著開會事宜，干脆悠閑下來將統(tǒng)籌給到的前幾日的素材按自己的思路慢慢整理。

    將所有空鏡歸類完畢，鼠標緩慢地盤旋到那個帶有「季清堯」姓名的文件夾再又頓住。上下徘徊一圈后，秦桓終于猶豫著雙擊點開。

    熟悉的面孔再一次出現(xiàn)在屏幕里時，秦桓的心臟像驟然被無形的手掌揪住搓磨。

    這些年來他從來知道卻也從來努力欺瞞住自己的那以愛為名的東西是那顆手掌上錯落斑駁的掌紋，他被掌控又被折磨，卻無法單憑理智令一切麻木。

    他強迫自己調(diào)整呼吸，又再闔上雙眼努力試著平復(fù)心跳，一秒，兩秒，三秒，他相信自己可以克服胸口泛來的密密麻麻的疼，為了這份項目的工作能得以繼續(xù)。

    也為了能難得地奢侈地看一眼現(xiàn)在這個真實的季清堯。

    季清堯的落座和開機后的簡單寒暄已在秦桓自我掙扎的這幾秒進行完畢，他瘦了，秦桓能觀察得出來。

    如果說時的齊劉海能維持住類似他大學時候的幼態(tài)，那此時此刻的季清堯無疑讓秦桓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成長與成熟。

    他看到他臉部輪廓掙脫了嬰兒肥的影子而更顯清晰分明，鳳眼上方略微上挑的眉妝則為他更多地刻畫出成年男子的鋒利與冷然。

    而更多的還是氣質(zhì)，那種油然而生的與其他人隔絕的氣息仿佛比學生時代的他更強烈了。

    旋即憑借職業(yè)習慣觀察到場景造型與采訪線索某種意義上，秦桓能理解老喬所持有的疑惑。

    因為，無論是酒店會客室的場景，還是季清堯那套和他如今頗顯成熟的妝造相應(yīng)和的黑色西裝，都太過于官方和冷硬了。又哪點有O想要的生活流風格以及人文關(guān)懷的氣質(zhì)？

    而季清堯面對采訪問題時的疏離更是這其中最大最違和的問題。

    「你曾說過，你在生活中會用一名專業(yè)演員的身份來感知情感和記錄情感，再用到下一次的拍攝環(huán)節(jié)中，這讓我覺得很有意思?！?/br>
    「是嗎？」屏幕上的季清堯淡笑著，略微上提的鼓鼓的臉頰rou令如今這個格外有距離感的他顯出一絲難得的俏皮，「這只是一種方法而已，也不是很特殊，我也見過圈里其他一些前輩在使用?！?/br>
    「不，這不是方法的問題。」

    或許是由于季清堯的態(tài)度，又或許尹秋賀本就有意引導(dǎo)，逐漸地，采訪中的提問開始顯出一絲犀利。

    「結(jié)合這些天我對你本人的觀察，說實話，我有一絲懷疑，我感覺不到你在以季清堯這個人的身份去感知情感，你日常所做的功課確實是你表演方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卻或者也成了你本人逃避情感的理由?！?/br>
    「因為我自己確實不覺得情感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辜厩鍒虻哪抗馇宄禾拐\，倒顯得始終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的尹秋賀執(zhí)念過深似的。

    「它也只會帶來一些庸人自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