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死子繼（十二）

    楊恩私底下效忠何季，因為知道何宏的身體撐不了幾年，他希望何季能夠幫扶他的兒女。

    何季也知道，林玉所謂的好命格不過是楊恩買通了外人合伙哄騙何宏的一個騙局。楊恩早期密謀送林玉進(jìn)何家就是要里應(yīng)外合侵吞何家，但后來發(fā)現(xiàn)何宏老謀深算，林玉又沒有那么大的野心和心機，只能轉(zhuǎn)投何季麾下。

    何季年紀(jì)輕輕，卻在何宅被逼出了不俗的本事，手段不像一個孩子，城府頗深但他卻從不揭穿林玉。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跟她共享，他不在乎她這點兒小小的欺騙和利用。

    何季這晚到家以后卻沒見到林玉。

    鄒媽支支吾吾，何季心里就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直到其他傭人來叫，說先生在書房等他。

    何季先去了二樓林玉的房間，沒見到人，打電話也不接，更別提發(fā)出去就石沉大海的信息。

    他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往書房去，遠(yuǎn)遠(yuǎn)地，從走廊盡頭房門半掩的屋子傳出楊恩的聲音。

    何季進(jìn)去的時候，何宏上一句話音才剛落下，看見兒子進(jìn)來，他那張皺紋縱橫的老臉擠出一個略微瘆人的冷笑。

    老楊，你先出去。

    楊恩與何季擦肩而過的一瞬，對視中對方眼神里似乎隱隱給他拋去自求多福的信號如果這時候何季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那他真的枉活這么些年。

    他作為何宏的獨子，在何家、在外人眼里似乎地位不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作為這老瘋子培養(yǎng)的繼承人、亡妻血脈的延續(xù)所茍活著。

    何宏從不以一個父親的角度來愛何季，這段親緣關(guān)系與其說是父子，倒不如用豢養(yǎng)更貼切。

    所以這么多年，動輒辱罵毆打，不容許兒子有一絲一毫的忤逆。

    上次何宏露出這種陰狠的表情時，還是林玉剛嫁進(jìn)何家，他因為生母跟何宏大吵一架那會兒。

    知道叫你來是為什么嗎？何宏站著，居高臨下。

    何季語調(diào)淡漠，不知道。

    何宏眼里地嘲弄溢出來，仿佛早已把何季看透，我看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吧？衛(wèi)蘭的事，難道不是你故意捅給楊恩，好讓我看的嘛？

    以前你可從來不摻和我的事兒，怎么，現(xiàn)在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想管我了？！

    何季面冷，被何宏揭穿，一點兒驚慌失措都沒，我是顧及爸和何家的臉面，衛(wèi)蘭那種女人，朝三暮四，你難道真的能忍？我越俎代庖是不對，歸根究底也不是為我自己，爸你又何必說的那么嚴(yán)重。

    何宏用舌頭頂了頂左臉，忽然陰測測地笑了，聲音泛著沙啞:為了我？為了何家？你小子說瞎話不過腦子。別忘了，你是我兒子，你心里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

    你怕不是為了林玉吧？！

    何季低著頭，聽見林玉兩字，瞳孔驟縮。

    我早該知道，不應(yīng)該把你養(yǎng)在那個廢物女人的身邊，她整天鬼鬼祟祟不安好心，現(xiàn)在又養(yǎng)出你這么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何季啊何季，虧你還是我何宏唯一的兒子。林玉才養(yǎng)了你多久，你就被養(yǎng)出感情了？要拿她當(dāng)親媽孝敬？！??！

    何宏動氣的點就在于此什么衛(wèi)蘭，什么林玉，都是外人，他不在乎。沒了一個衛(wèi)蘭，還有千千萬萬個衛(wèi)蘭。但他的兒子千不該萬不該，向著別的女人算計他，為了個什么都不是的外人插手他這個老子的事。

    何季一點點抬頭，看著他面前這個生理學(xué)的父親他本以為他和林玉的事，已經(jīng)被衛(wèi)蘭說出來了，但沒想到，何宏只是猜測，甚至懷疑他也只是懷疑他拿林玉當(dāng)母親看待。

    但何季還是無法理智冷靜下來，看何宏動這么大的氣，還不知道林玉去哪兒了

    他低著頭，佯裝乖順，我知道錯了，不會有下次。

    何宏一臉的怒容倒是因為何季極快的認(rèn)錯而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掛不住臉面，他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有些不耐煩地，行了，這次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饒了你，以后不要再和你那個后媽走那么近。不過既然你們母子情深，你犯的錯，就讓她替你受罰好了。

    關(guān)她個幾天幾夜，再出來，興許能老實一些吧。

    何季霎時手腳冰涼:什么？！！

    何宏一臉無謂，好像林玉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兒，怎么，你還不樂意了？我沒打斷你的狗腿都是看在你死去的媽的面子！

    話音還沒落，何季已經(jīng)轉(zhuǎn)身，奪門而出

    身后何宏氣急敗壞地痛罵叫喊，也無濟(jì)于事。

    何季下樓就直奔地下室去何宏關(guān)人禁閉首選就是那兒，他小時候幾次撞見對方拽著女人的頭發(fā)往地下室去，對那個地方可謂深惡痛絕又害怕至極。

    林玉肯定更害怕，她平時膽子就小這么想著，何季不由得加快腳步，近乎是用跑的，一路狂奔。

    地下室厚重的木門虛掩著，往里走有幾個隔開的房間，有的是何宏的私人空間，有的則是何家用來存酒的酒窖。

    他喊了幾聲，很快在最里面的一間找到了林玉，隔著一道小鐵門，他聽到林玉對他的回應(yīng)。

    有點兒微弱，但也不忘跟他報平安:我沒事，這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手機被你爸拿走了。我看他這次真的動氣了，不過沒關(guān)系，過兩天楊先生會勸他放了我的，你別擔(dān)心

    何季充耳不聞，心急如焚地握著門把上下掰扯，試圖用身子把門撞開幾聲沉悶rou體撞擊后，鐵門還是紋絲不動。

    他咬著牙，攥緊拳頭重重地砸在門上。

    林玉被嚇壞了，也怕何季年紀(jì)小會亂來，一直在安撫他。但何季還是跟瘋了一樣，撞不開門，他拿地下室里所有能拿的起的東西砸到門上。

    他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何宏傷害林玉，他已經(jīng)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林玉了。

    他還沒意識到他是依賴癥發(fā)作因為深怕為人遺棄，感到自己無助   、無能。親密關(guān)系受到威脅時，又會有種毀天滅地的體驗。

    他遠(yuǎn)比他以為的更在乎林玉，才會如此失去理智。

    或許林玉自己早已忘了，何季一次又一次說的:他們是相依為命的人，他們只有對方。

    何季瘋了。

    宅子里的傭人一趟又一趟地上樓，伺候完先生，經(jīng)過跪著的小少爺時，連多看一眼都不敢，急匆匆地離開了。

    何季臉上頂著通紅的掌印，是他求何宏放了林玉不成還被對方打的。

    既然你心疼那個賤貨，你就好好兒跪著吧，跪到明天早上，老子就放了她。

    何宏存了心要打壓兒子的氣焰他以前拿他沒招，小小年紀(jì)像塊石頭一樣，軟硬不吃、不畏懼任何打罵。何宏厭惡獨子梗著脖子和他作對的樣子，而今卻忽然發(fā)現(xiàn)能挾制這個叛逆獨子的絕妙招數(shù)。

    那就是林玉這個女人。

    他以為這樣說何季會知難而退，然而何季真的直直跪在他臥室門口鄒媽上來勸了兩三趟，人都紋絲不動。

    宅子新來沒多久的年輕傭人私底下輕聲議論:小少爺瘋了吧，干嘛為了后媽跟自己親爹對著干，反正一個外人，關(guān)幾天禁閉又怎么了。

    后半夜，林玉昏昏欲睡，聽見禁閉室鐵門的聲響，她醒過來，是有人在外面開鎖。

    燈光隨著門縫越進(jìn)越多，林玉被刺得閉了閉眼，再睜開，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沖進(jìn)來，猛地把她抱進(jìn)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