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灰白默劇

    一下課，夏元霜背上書包立刻走掉了。

    平復好蕩漾的心緒，夏元霜在黑壓壓的車流中熟練地找到夏爸的車，像往常一樣坐到后排離駕駛位最遠的位置。

    爸爸。

    嗯。

    對話一如既往地簡潔。車門關閉，所有喧囂被阻隔，一瞬間車內安靜得連空氣都凝固了。她感覺胸口壓著一塊巨石，沉悶得喘不過氣。

    夏元霜閉上眼向后靠，臉朝窗外側著。她臉上向來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失去了情緒感知，也不輕易表露喜怒哀樂。

    緊接著車被發(fā)動，隨堵塞的車流走走停停。

    恍惚間夏元霜想起了一年前那段混亂灰白的日子。也是這樣沉悶壓抑，甚至頭暈目眩。耳邊的譏誚連綿不絕，她嘗試疾走甚至奔跑，卻怎么也甩不掉。   她把頭埋進手臂里，埋進嚴密的被窩里，卻怎么都隔絕不了。

    魔音貫耳，三人成虎，無數(shù)腦后的詬病擊潰了她的意志，感覺被全世界唾棄，孤立無援。她無法再集中注意力上課，無法再心無旁騖地刷題，老師的教導、好學的信念被磨人的幻覺攪擾。

    她終于受不了，決定逃離人頭攢動的教室。

    被鬼怪的譫語纏身，她控制不住煩躁焦慮。就像沉溺入深海，頭腦混沌，感知封閉。她低著頭只管往前跑，企圖從喧囂中逃離。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妄想用疾行的風聲去掩蓋。

    忽然感覺自己撞到了什么，跌坐在地上，緊接著疼痛傳來，眼淚開始往下掉。情緒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她就那樣坐在地上，捂著臉，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等到哭夠了，她看到面前放了一條牛奶巧克力。頂著紅腫的眼圈，嘗了一口，很甜。

    她終于發(fā)覺自己病了，不過情況還不算糟糕，醫(yī)院的診斷書只是精神分裂癥早期。好在她及時清醒，積極配合心理治療，逐漸好轉。

    這段經(jīng)歷就像一場夢被封存在過去，逐漸模糊。夏元霜想到那條牛奶巧克力，微不可察地笑了。

    夏元霜從小就被父母嚴苛教育。食不言寢不語，站如松坐如鐘。每天六點半準時起床，被子要疊好。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學習。從不去同學家串門，放假也不能和陌生同學聚會，必須晚上八點之前回家。不被允許接觸跟愛情有關的所有東西。從不看電視劇和綜藝。凡是身邊出現(xiàn)有交集的男生，父親便會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對方。偶爾嘴里冒出很像男生的名字，父母便會多問幾句。

    夏元霜的娛樂活動很少，羽毛球、中國舞是父母培養(yǎng)的愛好。夏元霜現(xiàn)在都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為了不被父母禁止看一部日漫，臨場編出了好大一番正義熱血不言棄之類充滿教育意義的觀看體悟。

    夏元霜偷偷做過叛逆的事情。譬如生病了把難喝的藥劑倒掉、逃掉期末最后一節(jié)中國舞課只等課后找老師要了獎狀帶回去、暑假找到父母藏好的答案做完作業(yè)再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偷偷買少女雜志看完了再藏好、暗戀烏何寫了半個密碼本細想起來竟是數(shù)不清。

    叛逆的滋味嘗過之后便上癮。做了太久的乖乖女，偶爾偷偷忤逆父母便覺得自由。但越長大和父母的強勢越僵持，自由這東西就更是難求。漸漸的，唯一的釋放變成了夜深人靜之時，用自慰求來的片刻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