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溫大
第九回 溫大
自溫提驍西山歸來之后不久,京中終于踏入仲春時節(jié)。牧野四下春意盎然,日暉明媚,天籟啁啁,都城內(nèi)外籠罩在一片桃紫云蒸霞蔚中。 溫府也忽一日突然忙亂起來。 你道是為了何故? 原來乃婉凝的生辰到了。 今年是婉凝第一次回京后過生日,她雖則有熱孝在身,不得大肆cao辦,但溫提驍為了這個親meimei自然是重視無比,早早便命府中奴才好生準(zhǔn)備。 下人們有裝點(diǎn)屋宅的,有購置新鮮菜品的,也有四處送帖延請賓客的,好不繁亂,只恨不多生出一雙腳來。 溫提驍仍嫌不夠,又親自去永安伯府請來姨夫姨媽二位做正賓,又邀了宋府同輩中人并京中相熟的也來,將府中前堂后屋一應(yīng)俱打掃干凈收拾出來,只作待客設(shè)宴之用。 那溫提驍剛襲了爵位,皇上又在春狩宴上頗為贊揚(yáng)他,誰不愿意湊這個好?于是便紛紛笑著作揖回道,定赴定赴。 及至婉凝生辰前兩日,溫提驍想著帶她去京城最出名的珠寶鋪?zhàn)虞陀駱墙o挑幾件首飾,便早早攜了婉凝往萃玉樓去。 婉凝今日穿了一件鴨蛋青五瓣梅花褙子,并碧綠色二十四幅湘幅裙,脂粉未施,只在鬢間別了一溜拇指大小的梅花瓔珞,膚色勝雪,清麗無雙。 出府上了馬車,溫提驍策馬隨行。待到了萃玉樓,從女眷專用的后門上得二樓,掌柜的剛把各類京中最流行的頭面首飾拿出來,溫提驍正陪婉凝細(xì)細(xì)把賞時,就見侯府的管事匆匆來找溫提驍,說宮里傳旨讓他速速進(jìn)宮一趟。溫提驍一怔,思量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頭對婉凝說道:你挑了中意的首飾便早些回府,不可多做逗留,待會管家和護(hù)衛(wèi)們自會送你回府。說罷便下樓上馬匆匆走了。 婉凝在窗口目送哥哥遠(yuǎn)去許久,才折身回來,翻看托盤中的首飾。 她先是拿起一只碧綠飄翠的鐲子瞧了瞧,后又執(zhí)起一支金絲八寶攢珠簪看了看,忽眼睛又飄向旁邊一個赤金盤螭瓔珞圈,挑揀了許久,然則終究沒有可令眼前一亮之物。 那掌柜的是個梳著高椎髻的婦人,極會察言觀色,見溫府小姐對眼前的首飾興趣缺缺,忙命人慎重地取來一個紫檀木云水紋匣子,送到婉凝眼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口中笑道: 這是咱們店里新得的寶貝,還從未拿出來示人,也不知能否入得了姑娘的眼。 婉凝遂一眼望去,只見木匣中靜靜躺著一枚牡丹花形狀的玉佩,花瓣舒展,栩栩如生,玉身色澤瑩潤,晶瑩剔透,觀之目眩神移,竟一時挪不開眼睛。 婉凝實(shí)在是喜歡至極,一時忍不住伸手欲拿起那玉佩摩挲把玩,卻不料忽被人一把搶奪過去,還將她用力推至一旁,跌倒在地。 丫鬟們趕緊扶婉凝起來,詢問自家小姐身上有無傷痕。婉凝搖頭道沒事兒。她撣撣身上的灰塵,看向推她的人,只見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盛裝女子,年方十五六歲,身穿一件桃紅色褙子,面容艷麗,神色高傲,身后還跟著兩個丫鬟。 那姑娘伸出一雙蔥蔥玉指饒有興趣地把玩了一陣那枚玉佩,才下巴高抬,對掌柜的說道:這枚玉佩我要了。一會便送到我府上去,找賬房領(lǐng)銀子就是了。完全無視一旁婉凝的存在。 掌柜的眼睛覷著婉凝,遲疑著不敢接話。 這時一直立在婉凝身后的丫鬟氣道:這玉佩明明是我們小姐先看上的,你這人怎的如此霸道!。 那女子聽得此話,眼中怒意一盛,轉(zhuǎn)頭望著這小丫鬟厲聲道:我只知道這枚玉佩現(xiàn)在在我手中,你們早看上了?早看上了為何磨磨唧唧不買呢? 丫鬟氣急:我們小姐剛要拿起就被你搶走了,你們不知道先來后到的道理嗎? 那盛裝女子身后的侍女喝道:大膽!你可知我們小姐是誰?竟敢如此放肆! 小丫鬟氣不過,正要說話,婉凝回眸止住她。 她上前朝這女子彎了彎腰,溫聲道:還未曾請教小姐府上。 那丫鬟傲然道:我們姑娘是忠毅勇侯府溫府的大小姐,溫提驍大將軍的親meimei。 此話一出,溫府眾人皆愕然,待回過神來,婉凝身后的小丫鬟才又氣又笑地說道: 胡吣什么!我們小姐才是忠毅勇侯的親meimei!你們是從哪冒出來的! 那貴女子聞得此話大怒,正欲開口發(fā)作一番,忽凝眸上下打量婉凝,好一會兒才露出恍然之色,臉上變得青一陣紅一陣,只咬唇恨恨瞪了婉凝一陣。忽一把又搶過那紫檀盒子,口中說道:今兒這玉佩我是要定了,掌柜的,也不用上府上去支銀子了,要多少錢,我現(xiàn)在就給你便是。 那掌柜的頗為為難地看了婉凝一眼,只能硬著頭皮說:這玉佩品相上佳,雕工細(xì)膩,敝店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么一枚,實(shí)價五百兩白銀。 婉凝同眾人皆是一怔,萬萬沒想到這枚玉佩美則美矣,卻如此昂貴,那麗人的臉色也越發(fā)難看了起來,臉上陰晴不定,忽猛地一跺腳,咬牙擲下紫檀盒子,憤憤地一徑下樓去了。 婉凝望著她的背影,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之色。丫鬟們也恨聲道:這個人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如此蠻橫無禮,居然還打著咱們小姐的旗號,若是將軍知曉了,必不輕饒她。 掌柜的聽了這話,笑回道:那位小姐確是姓溫,閨名云嬌,聽說是忠毅勇侯府旁支的,早年間跟本府分了家。不過出手卻極是闊綽,經(jīng)常光臨敝店,今兒如果不是這枚玉佩太過貴重,想必她也不會罷手的。 婉凝這才明了。原來是東府的人,卻不知被教導(dǎo)出個這么蠻潑的樣子。后一想也不關(guān)自己的事情,遂掉轉(zhuǎn)頭來只專注看著那枚玉佩,終究還是忍不住伸出玉指反復(fù)摩挲,玉質(zhì)溫潤極了。 只可惜婉凝心中雖然喜歡得緊,但是五百兩白銀數(shù)目確實(shí)太貴,都可以在京中買座宅院了,她躊躇了半晌,到底沒舍得買,只得郁郁地回府去了。 溫提驍及到傍晚方才回府,坐在堂前的椅子上,寡言少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婉凝猜可能跟今早宣他進(jìn)宮的圣旨有關(guān),便忍不住問道:圣上因?yàn)楹问抡僖姼绺纾?/br> 溫提驍說道:護(hù)軍營的蔡副統(tǒng)領(lǐng)突發(fā)急病,不得當(dāng)值,皇上便命我暫代其職,待其身體痊愈,再回西北去。 婉凝十分驚訝:也就是說,我們還要在京中再住一陣子?那何時能回西北去呢? 溫提驍嘆了一口氣:本是打算下月底啟程的,如今也須得蔡副統(tǒng)領(lǐng)身體痊愈方行走得了了。 婉凝也是萬萬沒有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溫提驍又眉頭緊皺,暗聲道:我總覺得此事實(shí)在蹊蹺,似乎有人在背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偏偏我又查不到背后之人是誰。 婉凝對朝堂之事并不十分了解,也未知哥哥在朝中是否有樹立之?dāng)橙?。她見哥哥愁眉不展,只能?xì)心寬慰了哥哥一番。 待到陪哥哥吃完晚飯,婉凝還想再同他說些體己話,卻見溫提驍又匆匆穿好衣服要出府,只說要她早些歇息,他晚些時候才回來。婉凝這才作了罷,回屋去了。 是夜,都中春帷天闊,月明千里。 京中東北角一間布置雅致的朝臣書房,書桌上的赤金蛸足香爐香煙繚繞。案后的人此時正伸出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一件物事,半晌,才對一旁垂手而立的黑衣人說道:她看中了這枚玉佩? 黑衣人回道:是,主子,那溫家小姐十分喜愛,百般摩挲,后似是因價錢太貴才未買。 書桌后的人嘴角勾了勾,手指輕輕撫過舒展的牡丹花瓣,似回憶了須臾,才沉聲道:下去吧。 黑衣人瞬間沒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