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回京
第一回 回京
天禧二年春,本朝隆慶帝在位期間,出了一件大事兒。 掌管西北十三境二十萬秣兵人馬的震國大將軍溫世昭,自束發(fā)成人之日起,便戍守在這風(fēng)沙苦寒之地,至今已有二十六載。數(shù)十年來,西北邊境屢遭鄰國侵擾,都被其鎮(zhèn)壓整治,威名赫赫,建功無數(shù)。當(dāng)朝天子亦對他頗加贊賞,屢屢嘉獎,溫將軍卻寵辱不驚,只安心鎮(zhèn)守邊疆,為黎民百姓守得一方安寧。 不料世事難料、造化弄人,溫將軍卻于開年不久與鄰國流寇交戰(zhàn)時,在凱旋回程前夕被敵方暗衛(wèi)設(shè)在長風(fēng)囤的暗箭所刺,救治不及,壯年早逝。 消息傳至溫家軍中,一時上下,營中官兵皆為悲痛,收到歿報的京中朝堂也一片嘩然。正值群龍無首、擾亂紛紛之際,溫將軍唯一嫡子溫提驍自云州邊境日夜兼程,快馬加鞭,趕赴西北將營之中,長纓上陣,以風(fēng)行電掣之速平定軍中大小事務(wù),實乃大振人心。 而他自軍營返回衙邸,剛一踏入為父親搭設(shè)的靈堂,就見其妹溫婉凝縞素在身,跪坐靈柩旁邊,啼哭欲厥。 說起這位溫家小姐,西北邊關(guān)十三境,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傳說溫家之女誕生之時,曾有飛鳳自京中銜玉而來,恰落在為嬰兒接生的那間屋房之上。那飛鳳放下玉佩展翅繞屋三圈,一聲響亮的啼哭就震破宅宇。 穩(wěn)婆將剛出生的嬰孩從溫母身下抱出來,正欲哄帶幾句,卻陡然間驚訝得連嘴巴都合攏不住。 原來這嬰孩的胸口自帶一朵牡丹胎記,花心粉嫩晶瑩,栩栩如生,在夜間燭火的照耀下越發(fā)妖冶明麗。 后西北邊關(guān)民間便開始以童謠流傳:溫家女,鳳生子;身有花,枝頭艷;銜寶來,命可期。 那命指的是什么,知道的人自然了然于心。 而溫世昭于府中廊下?lián)崮χ蕴於档挠衽?,沉思許久。 未過幾日,他便下令,與溫婉凝出生有關(guān)的事情,一律不準傳出邊境之外。否則,漏泄消息者,格殺勿論。 然而那溫婉凝長至十四歲了,身旁縈繞的逸聞軼事就從未斷絕過。 溫父以她自小體弱、身量未足之由,宣告世人其常年只閨隱宅中、不見外客。可恰值溫婉凝十二歲金簪那年,同奶嬤嬤去郊外的柘林寺上香,被在此蹲點獵艷的薛小郡王撞見,頓時可謂是驚為天人。 那溫婉凝跪坐佛前唐草圓墊之上,身著藕荷色蝶襟夾棉細綾中衣中裙,眉眼盈盈,唇若粉櫻,面似桃花,鴉色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后。她佝身朝佛祖誠心磕頭許愿,因來禮佛,從頭到腳就無一樣飾物,卻更兀現(xiàn)出本身的冰肌玉骨。 住持拿簽筒遞來給溫婉凝,只見那美人抽中一簽,偶爾的眼波一轉(zhuǎn),或抿嘴一笑,就已讓薛小郡王心神蕩漾。 過不久,小郡王親帶八十臺聘禮過溫府提親,卻被溫提驍一杖打出大門之外,直言其乃風(fēng)流紈绔之人,只懂流連煙花繁盛之地、卻無二分報國盡忠之思,故休想打溫婉凝一根頭發(fā)絲兒的主意。 那薛小郡王于大庭廣眾之下被打出溫家門外,灰頭灰臉,痛定思痛,于翌月就收拾府中行李,趕赴京城,勢要闖蕩出一番名堂。后年邁之時,終升至樞密部大臣之位,而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卻早已為他人婦。 此乃后話,暫按不表。 溫氏婉凝本就體弱,失去慈父之后已多日于靈前慟哭,現(xiàn)見長兄歸來,喜疼交雜,竟一時沒緩過來,哭得昏厥了過去。 待到被眾人手忙腳亂請來的大夫施針過后,悠悠醒轉(zhuǎn)之時,只見一身著斬衰孝服的年輕公子,生得器宇軒昂,眉目英挺,然而臉上盡是哀慟之色,正緊緊握著自己的手。 溫婉凝情不自禁地眼眶泛紅: 哥哥。 那溫提驍見到meimei醒來,小著聲兒要同自己說話,登時眼前一亮,傾身向前,緊攥住溫婉凝的手心,嘶聲兒道:meimei,你醒了。 話不多,卻紅了眼。 想他兄妹二人,自幼喪母,現(xiàn)又失父,溫府老宅遠在京都,府里的人又素來不與他們這一房親近。現(xiàn)如今就只能剩他們二人相依為命、相互扶持了。 而他meimei素來體弱,他不在邊關(guān)的這段時日,都是由她拖著病軀,日夜cao辦喪事,迎來送往。可憐他meimei本是深閨嬌花女子,現(xiàn)下卻被這些事情勞累的病倒下來,豈能不自責(zé)于心? 那溫氏婉凝渾身上下?lián)碓谝淮掺辣恢?,只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來,不描不畫,不現(xiàn)釵環(huán),只在額邊嵌了一朵雪白的雛菊,看起來卻比平時更虛弱了三分。然則她雖然體弱,但自幼飽讀書籍;雖為女子,卻聰明過人,見兄長這番表情,心中早已明了,遂舒眉而笑,勸慰溫提驍: 哥哥,婉凝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前幾日走動略多了點兒,支撐不住,一時半會兒乏力而已。哥哥莫要責(zé)怪自己,如今為父親辦好喪事才是頭一等的大事。 溫提驍見meimei病中尚能如此體貼明理,心內(nèi)欣慰與感慨交雜萬千。他替溫婉凝掖了掖被角,又輕柔地將溫婉凝散落在頰邊的碎發(fā)攏至耳后: 既是我回來了,以后府中事務(wù)均由我來處理,你只管安心養(yǎng)病即可。 溫婉凝乖順地點了點頭。 溫提驍又細細詢問陪伴了溫婉凝許久,才喚來乳母及諸多丫鬟,吩咐他們好生伺候小姐,不得有半點閃失,方出屋回至前堂中,跪在蒲團之上替父親守靈。 過得旬日,溫提驍將將整管好父親的喪事同軍中的大小事務(wù),正欲將詳情上報朝廷,就接到京中來信。原來是皇上要召其與婉凝回京面圣,一則是對父親死后追封,二則看來是要他承襲父親的爵位,領(lǐng)旨繼續(xù)戍守邊疆。 溫提驍自幼隨父行軍打仗,百般歷練,自是對數(shù)千里的跋涉無所畏懼。只是meimei如今身子尚未痊愈,若是舟車勞頓,免不得病情反覆,遂決定等到月底再決定是否出發(fā)。 又過些日子,婉凝在大夫細心調(diào)理下已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溫提驍這才放下心來,遂提筆回問其打算何時動身的都中同僚: 京中三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