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夜談

    不僅一些占星實踐課程需要借助夜色，很多魔法材料和煉金反應(yīng)也會在一天中不同的時間展示出不一樣的形態(tài)。因此，星環(huán)三日的授課往往會持續(xù)到夜幕降下后。

    首席法師們的下榻處位于學(xué)院的來賓宿舍，臨近教職工居所，離主校區(qū)稍遠，避免了被太過積極的學(xué)生們打擾的可能。

    塞萊斯提亞洗過澡后下樓倒咖啡，公共區(qū)域空無一人。她和艾希禮并不總是同時授課，此時他應(yīng)該還在主校區(qū)。距離上次睡覺已經(jīng)過去五天，她坐在沙發(fā)上享受片刻寧靜，有些昏昏欲睡。

    蘇伊悄無聲息地從背后接近。

    我聽說啦，有兩個魔鬼一樣的首席法師，第一堂課上來就考試現(xiàn)在小家伙們談起奧夏托斯都嚇得臉色發(fā)白，這樣下去可招不到人。

    塞萊斯提亞放下險些灑出來的咖啡，回頭看她，會被一場考試嚇退的人，本來就不該選擇奧夏托斯。

    黑發(fā)黑眼的女人手肘支著沙發(fā)靠背，輕薄睡袍遮不住姣好曲線，邊說話邊伸出一段纖長優(yōu)美的手指，戳了戳塞萊斯提亞的腦門，我以為是艾希禮發(fā)瘋，結(jié)果你們一個比一個兇，尤梵挑學(xué)徒還真是只挑像他自己的。

    眼前海妖般神秘莫測的女人是彌瑟圓環(huán)的首席法師、當(dāng)代占星界可望不可即的天花板，也是當(dāng)年差一點就從尤梵手下把塞萊斯提亞搶走的棘手人物，與尤梵的淵源似乎能追溯到兩人的學(xué)生時代。塞萊斯提亞跟著尤梵學(xué)習(xí)的那半年，常常被迫旁觀這兩人出雙入對，暴脾氣的尤梵在蘇伊面前乖得像只小貓咪。每到這種時候，塞萊斯提亞會暫時與艾希禮站在同一陣線，出于自我保護的心態(tài)不約而同地捂住雙眼。

    帝國與法師協(xié)會賦予首席們最大限度的自由，除了離開星環(huán)期間需要抑制魔力輸出和施法等級這一條外，他們基本不受任何管束，更無人敢不要命地企圖窺探大法師的私生活。尤梵與蘇伊既沒有隱瞞，也從未公開承認，一直維持著不言而明的關(guān)系。

    尤梵去世那年，星環(huán)被悲慟籠罩。唯獨蘇伊恍若無事發(fā)生，從此絕口不提尤梵的名字，如同完全忘記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過。

    直到今天。

    蘇伊教授

    蘇伊打斷她的欲言又止：所以，你和艾希禮是怎么回事？在一起了？

    塞萊斯提亞搖頭。

    那就是睡過了？女人促狹道，看你的表情，你對他還挺滿意？

    蘇伊！

    這樣才對，別叫我教授。你都多大了，顯得我像個打聽年輕人私事的老東西。

    難道你沒有在打聽嗎？

    接收到塞萊斯提亞反問的眼神，觀星也觀人的大法師莞爾一笑，顯露幾分因洞悉人性而生的悲憫：你動心了。

    事已至此，否認也只是欲蓋彌彰。塞萊斯提亞卻沒有忽略蘇伊語氣里的不贊同，你是在告誡我，不要產(chǎn)生私情，以免影響關(guān)鍵時刻的判斷力么？

    蘇伊垂眸，從同為首席的角度來說，或許是這樣。星環(huán)其余法塔的首席最多兩人，只有在奧夏托斯，首席人數(shù)多多益善，我想你知道原因。

    本源奧夏托斯不僅是魔法降臨人世的第一站，更是將人世與兇暴的高位面能量隔開的第一道防線。發(fā)生在尤梵身上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犧牲自己保全承載著一切魔法文明的星環(huán)，原本就是奧夏托斯首席的責(zé)任。然而，當(dāng)這份責(zé)任里混入私情，她還能保證可以在劇變發(fā)生的那一刻，冷靜而迅速地做出抉擇嗎？

    就算擱置這些不確定何時會發(fā)生的意外，只說近在眼前的「把戲」她的確有犧牲自己的覺悟，但她真的敢斷言，在得知即便什么都不做，夢境也終將離開的時候，她心中全無僥幸嗎？

    塞萊斯提亞羞愧地閉上眼。不久前剛剛萌發(fā)、看似無害的私心，在這一刻終于現(xiàn)出令她無地自容的本相。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應(yīng)該

    蘇伊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仿佛有千鈞之力，阻止她繼續(xù)自責(zé)，從一個每天都在后悔的人的角度，卻并不是這樣。

    占星學(xué)家自顧自說下去，神色淡淡：從喜歡上尤梵的那天，我就知道他會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所以我一直拒絕或者說，不敢和他在一起。星辰寫下的未來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祂們不喜歡意外，會用千百倍的力量將一切掰回正軌，像個任性的小孩，為了扶正一匹小木馬，不惜撞塌一座積木城堡。別說救他，我甚至不能告訴他。

    她揉了揉塞萊斯提亞緊繃的肩，好像透過年輕的首席法師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誰沒有私心呢？只要是人，就逃不掉七情六欲，我也是，尤梵也是。可你看，我不曾為他撼動星軌將災(zāi)厄轉(zhuǎn)嫁給別人，他不曾為我放開韁繩茍且偷生我唯一后悔的，就是直到最后，也沒有親口說出他想聽的那句話。

    塞萊斯提亞徹底說不出話了。她原本就不善言辭，此刻如果非要張口說些什么，恐怕只會擠出一些硬邦邦的安慰之詞?？伤芸闯?，蘇伊不需要安慰。

    糾結(jié)的神情反倒逗笑了蘇伊。

    告訴你這些，也沒什么特殊的意義。你和艾希禮要比我們這些老東西強得多，與其擔(dān)憂那一點點私心，不如索性勇敢一些。反正我們終將在群星之下相會，只是或早或晚的差別罷了。

    洞察人心的占星學(xué)家俯下身，貼近塞萊斯提亞的耳朵。

    最后作為前輩，給你一個算不上忠告的忠告吧我猶豫得太久，最后只能通過不提起他名字的方式，來獨占我的尤梵。如果你想讓艾希禮成為你的艾希禮

    塞萊斯提亞脊背一緊。

    蘇伊直起身，哎呀，是誰在瞪我？

    艾希禮大步走過來，不知道鬧的哪門子別扭，氣鼓鼓地叉腰道：死心吧，論美貌你是贏不了我的。

    蘇伊朝塞萊斯提亞挑眉，目光仿佛在說就這？。后者以手扶額，沒眼看。

    女人嘖了一聲，把手從塞萊斯提亞肩上挪開：行吧，還給你。

    艾希禮一邊嘀咕還什么還，又不是我的，講話莊重一點，一邊擠占了蘇伊讓出的位置，倒是很規(guī)矩地沒有離塞萊斯提亞太近。

    上課的時候沾了好多魔法絕緣材料，不干凈，他解釋，又忍不住道，你好香。

    塞萊斯提亞聞聞自己的手腕，啊，是這里的入浴劑，不知道你房間里是不是一樣的你要的話我等下拿給你？

    蘇伊在后面幾乎嘖出一首交響樂。

    艾希禮一門心思都在別處，交響樂反正是聽不到了。他先掏出一把糖塊，又只挑出其中一顆，剝開糖紙想喂給塞萊斯提亞，卻還是猶豫著收回了手。

    她才確定自己的心意，現(xiàn)在看他這些小動作也覺得可愛，沒事，你過來吧，最多就是再洗一次。

    大廳是待不下去了，蘇伊攏著睡袍上樓，臨了還看到沙發(fā)那邊兩個人膩在一起吃糖。

    吃什么糖至于牽著手吃？這也叫沒在一起？別不是唬我這個一把年紀的未亡人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