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錯落有致的山城夜景是重慶一絕，有句話叫：不覽夜景，未到重慶。那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最方便也最愛用的看夜景方式就是坐輕軌。從2號線的較場口出發(fā)一直到終點新山村往返，最好七點多出發(fā)，來回大概一個半小時，基本整個重慶的夜景都盡收眼底，可惜今天只能看到半程，我得中途下車，去赴許紹航的約。

    辦完住院手續(xù)第二天，就收到陌生的短信。很短，只有六個字：喬然，謝謝，抱歉。我沒回，當(dāng)時魯卉正拉著我在解放碑購物。她是河北人，但從畢業(yè)就待在重慶，后來又嫁了個重慶老公，如今成了說起重慶話都不會有人懷疑的那種地道本地人。

    你和班長到底是啥子事哦？這會沒別人，魯卉一邊挑衣服一邊問，昨天聽到說你們倆個直接被120拉走了，真的嚇我一跳！

    沒事。我敷衍地搖搖頭，伸手拿起眼前一件風(fēng)衣，咖色的，很適合最近穿。

    魯卉卻沒停，開始怪罪道：羅瀟也是，說話也不看場合。他要不說，班長也不會喝那么多酒啊。真的是

    哎，不是。我打斷她的話頭，羅瀟會那樣說，很明顯是因為我找他問許紹航的聯(lián)系方式被誤會了，何況他早上已經(jīng)給我發(fā)微信致歉了。

    那你們到底為啥分手？

    大學(xué)那會魯卉是室長，我們相同的課最多。我跟許紹航戀愛之后，最了解我們之間的事的，她是其中一個。后來畢業(yè)的時候，她還興致勃勃地要我保證結(jié)婚的時候必須請她當(dāng)見證人。誰也沒想到我們會分手，更不知道我們?yōu)槭裁捶质帧?/br>
    但分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我拿下那件風(fēng)衣，一邊往身上披一邊隨口回答：我創(chuàng)業(yè)虧了，欠了一百多萬，就分了。說出口的瞬間，好像長久停歇我肩上的飛鳥齊齊飛走了。

    穿上風(fēng)衣，我走到鏡子前轉(zhuǎn)了兩圈，想回頭問問魯卉怎么樣，才發(fā)現(xiàn)她還杵在原地，甚至微微張著嘴。

    魯卉。我叫她。

    魯卉這才緩過來，朝我走近兩步，臉上神情猶疑：你賠了，他就跟你分了？

    不是，我又搖頭，我分的，他不同意。

    那現(xiàn)在魯卉話未說盡，但眼神里帶著關(guān)心。

    我回她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道：已經(jīng)還清了！

    魯卉輕輕拍了幾下我的肩，忽然眼睛一亮，摸了摸風(fēng)衣的面料夸：這件不錯，你穿上好看！

    買了風(fēng)衣，我們又逛了許久，后來去了家清吧小酌。許是太久不見，我們聊了好多大學(xué)時期的趣事，直到魯卉手機響，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晚上十點。

    魯卉的老公說要來接她，我順嘴就問他倆的故事，又好奇她是怎么就決定嫁人了。

    魯卉說了一些，不多，聽起來是很平常的戀愛故事。直到最后她盯著眼前酒杯忽然幽幽道：其實我并沒有很愛他，但是他對我很好，所以我決定嫁給他。

    清吧的光線不太亮，魯卉沒有發(fā)現(xiàn)我眼里閃過的驚訝。她卻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握住我的手，交心般輕聲勸：你不要像以前那么折騰了。

    我其實，不太明白這句話。

    我和許紹航在一起時一直很折騰。大概是太年輕了，感情總是沖動的，轟烈的。當(dāng)然大部分時間許紹航都是承受方。魯卉可能是一路看過來，想勸我以后安穩(wěn)談戀愛。

    還是她想說的是現(xiàn)在，既然都過去了，我何必劃清界限，老同學(xué)，這個稱呼也不錯。

    我想了很久，仍未想明白，鬼使神差地又翻開了那條短信。很奇怪，明明只有幾個字，但忽然就看不夠似的。

    許紹航就站在飯店門口抽煙。他換了一身休閑的著裝，咖色的大衣里套著灰色T恤，牛仔褲搭白球鞋。頭發(fā)隨意搭在額前，被晚風(fēng)微微拂起幾縷，很是輕松隨意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他吸煙時忽明忽暗的火星，時隔一周再見，他看起來有一些失意。

    喬然?？吹轿抑笏麚]了揮手，摁掉煙蒂，快步向我走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比以前還要瘦一些，下頜刀削似的，眼尾也生了淡紋，微微笑的時候就會有。

    那天回了他消息，自然而然地，他提出請吃飯的邀約。只是，沒想到他選的是一家火鍋店。我詫異地抬眼看他，就見他了然地笑了笑，說：待會點鴛鴦的。

    還知道惜命，還成。我從鼻腔內(nèi)發(fā)出一聲輕笑，跟著服務(wù)員到位置上坐下。

    點完菜，自取調(diào)料的時候，許紹航剛?cè)⊥昃徒拥絺€工作電話，我順手將他的料碗一起端走。放回桌上，才發(fā)現(xiàn)他調(diào)的是我曾經(jīng)愛吃的口味，沒有香油，沒有醋，只有辣椒面、蒜泥、香菜和蔥。再看看自己的，小半碗醋和別的調(diào)料。

    剛和許紹航認識時，我是一點醋都不沾的人，甚至有一些不理解為什么別人會那么喜歡加醋。而許紹航是個嗜醋如命的人，一開始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被重慶菜辣到，還是真的是因為他祖上是山西人的原因。直到有一年，我?guī)厮拇?，請他嘗老家的清湯米粉，然后他倒了半瓶醋進去，氣得我差點當(dāng)場揍他。

    分手之后可能年齡逐漸變大，腸胃也比以前脆弱，我漸漸愛上吃什么都加醋，尤其是吃火鍋。

    但此時此刻，我忽然很想念曾經(jīng)的口味。

    許紹航回來的時候，湯已經(jīng)開了，我端著料碗盛湯，見他坐下也盛了一勺給他，然后輕聲說了句謝謝。

    他看了眼面前盛了小半碗醋的料碗沒有表示，反而端起一盤毛肚全下進紅湯，說：快坐下吃吧，毛肚熟得快。

    這頓火鍋吃下來，稱得上某種程度的賓主皆歡。我們默契地避開曾經(jīng)，偶爾聊聊假期，美食和重慶的風(fēng)景。甚至都不能算老同學(xué)，更像剛認識不久的新朋友。

    飯后時間尚早，正是江邊夜景最美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車，許紹航便提議散步去地鐵站。

    沿著濱江路向前，江對面就是燈火通明的洪崖洞。我和許紹航仍時不時聊著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晚風(fēng)拂在我臉上，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沒喝酒，人卻輕飄飄的。我生出一種奇怪念頭，如果我和許紹航是現(xiàn)在才認識，是不是就會像此刻一樣？

    要不要坐纜車？許紹航突然問。

    嗯？我看著不遠處的長江索道購票處，點了點頭。

    我們曾經(jīng)也坐過一次長江索道。那是許紹航的朋友來重慶玩，我們一道玩到很晚，忽然提議去坐索道，結(jié)果有一個人恐高，進了纜車緊緊抓住同伴，站在纜車中間不敢往外看，所以只有我倆站在車窗邊，把重慶最美的夜景收入眼底。

    燈火輝煌的渝中半島、璀璨奪目的濱江路、波光粼粼的長江水、流光溢彩的跨江大橋，交相輝映，讓人挪不開眼。

    真的好美?。∥艺\心感嘆，卻沒聽見許紹航回應(yīng)，于是轉(zhuǎn)頭去看，才發(fā)現(xiàn)許紹航像曾經(jīng)一樣，站在我身后側(cè)，手撐著欄桿，微微幫我隔開和別人的距離。

    這個舉動很紳士。

    但是太近了。我看見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