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狂暴狀態(tài)

    治療師的狀態(tài)好像有點奇怪。

    埃格莫克倒數(shù)完最后一個數(shù)字，頓在那里，有點不確定自己下一步應該做什么。

    他威脅了治療師，但那本質上只是強硬地勸退。在他找到關于人類刺客的線索，上報調查進展后，得到的命令是前去抓捕刺客。如果對方反抗，那么完全可以就地處決。他對逮捕后投入監(jiān)牢的軟弱做法毫無熱情，但對處決的方案非常感興趣，所以想了個法子，把刺客主動引出來跟他戰(zhàn)斗，這樣就可以直接把她殺死了。

    但眼下情況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那個治療師也被卷進戰(zhàn)斗了，其身份比較敏感，即使他想要斬殺這種等級的官員，也得顧慮如何向王宮交代。

    或許，可以先將治療師打傷到不能隨意活動的程度，逮捕起來留待事后處理。如果有人問起，就用妨礙公務解釋這一行為。畢竟治療師本人已經(jīng)擺脫不掉共犯的罪名了。

    埃格莫克自覺想法妥當，正要破壞屏障開始執(zhí)法，那面堅實的保護性穹頂卻突然咔啦一聲，裂開縫隙，然后自行瓦解了。

    哦，已經(jīng)撐不住了嗎？這樣倒是給他省了很多事。

    期望著兩人束手就擒，埃格莫克卻意外地看到治療師垂著頭，耷著肩，拖著腳走過來。

    這是什么詭異的姿態(tài)？埃格莫克瞇起眼，望著治療師逐漸地、緩慢地靠近。眼看就要主動送上他劍尖變成烤rou串，埃格莫克及時收回了武器，轉而一腳踹上去。走開，別在這攔著我的路。

    周邊響起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埃格莫克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那些沒用的下屬作了反射性回應。有榮譽的戰(zhàn)士不能傷害非戰(zhàn)斗人員。呵呵，多好聽的廢話。也就一群從未經(jīng)歷過實際戰(zhàn)爭磨練的小年輕會真的把這種格言往心里去了。舊日的戰(zhàn)場上，任何妨礙軍令的對象都要像蟑螂一樣狠狠地踩死。

    埃格莫克把注意力轉到刺客的身上，發(fā)現(xiàn)她半跪半坐在地上，張著嘴巴，望著遠處的方向。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剛才被踹飛的治療師居然重新站起來，垂著腦袋，晃晃悠悠朝他這邊過來了。

    還沒有挨夠打嗎？

    埃格莫克冷笑一聲，干脆站在那里等著治療師過來，然后轟出一拳。

    不！古雷克！他聽到刺客的叫喊，伴隨著治療師再次飛出去的動靜，驚恐畢露。你這是干什么傻事？別再過去了！

    埃格莫克發(fā)現(xiàn)他又一次同意刺客的看法，盡管立場相反。先前她叫治療師離開，他是非常贊同的。非戰(zhàn)斗人員本來就不該插手這種沖突?，F(xiàn)在也是一樣。除非治療師天生就是喜歡受虐的類型？埃格莫克短暫考慮了這個可能性。

    雖然欺負一個非戰(zhàn)斗人員有點不像話，但如果是自找苦吃，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埃格莫克一次又一次把治療師打飛出去，然后眼見對方一次又一次爬起來，如同鬼魂那般不依不饒。每當他想對刺客下殺手的時候，那家伙就不知從何處竄出來，跑到他身邊多加阻撓。同一個過程重復太多次，饒是埃格莫克也有些心驚了。治療師這是怎么回事？他可沒有手下留情?？墒牵髅饕呀?jīng)受傷了，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疼痛似的，還一直過來挨揍。這份怎么打也不受任何影響的姿態(tài)簡直就像是

    一絲熟悉的感覺在心底升起，埃格莫克喉頭劇烈滾動。

    不會吧。

    這種人怎么可能會那份獨屬于少數(shù)戰(zhàn)士的榮耀哪有可能會落到一個非戰(zhàn)斗人員身上？！

    然而親身的經(jīng)驗發(fā)送著截然相反的警告。他必須驗證一下才行。埃格莫克直接把刺客丟在一邊不管了，大步上前，在治療師歪歪扭扭過來的時候，抓住對方的肩膀仔細審視。

    入目的紅光令他雙手微顫。

    還真的是，狂暴狀態(tài)。

    更準確地說，是狂暴狀態(tài)的適應期。

    埃格莫克非常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狂暴的經(jīng)歷。不同于多數(shù)人只記得模糊片段，他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有怎樣的感受。

    眼睛是最初被改變的感官。視野幾乎徹底關閉了，只能隱隱感知到一片模糊的猩紅。體能發(fā)生劇變，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無法控制自己。甚至因為信息量超載，就連最基本的身體協(xié)調都很難做到。但過一段時間適應了，他就開始逐漸了解自己的新狀態(tài)，能把感官與肢體協(xié)調妥當，發(fā)揮出狂暴戰(zhàn)士最大的潛能。就像嬰兒學習走路一樣，其實也是在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身體。

    當然，那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早已預料到自己會狂暴的前提下。作為萬里挑一培養(yǎng)出的精英戰(zhàn)士，他早就為此做好了準備。所以他知道怎么做。可是治療師不知道。說不定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處于狂暴狀態(tài)中，只是憑著本能在行動。

    唔呃！

    冷不丁迎面挨了一拳，埃格莫克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周圍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統(tǒng)領大人！你沒事吧？

    閉嘴！埃格莫克扭頭沖著衛(wèi)兵們怒吼。你們這群廢物從來都指望不上！連個治療師都看守不住，還讓他掙脫了，跑過來壞我的好事！

    衛(wèi)兵們低著頭，不敢看他，一聲不吭。他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廢話，他當然是對的。埃格莫克重重地噴了聲鼻息，下巴刺喇喇地疼著。媽的，那小子居然把他打痛了。訓練有素的刺客都難以刺穿他鋼鐵般的身軀，一個非戰(zhàn)斗人員卻是毫無疑問在他臉上留下了傷口。

    哼，   不過是趁著他不防備偷襲罷了。

    埃格莫克站了起來，收起武器，重新迎接朝著自己沖來的治療師，打算實打實rou搏一回，免得把人誤殺了。

    但這次，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治療師的動作跟之前不一樣。整體靈活很多，速度也變快了。非要比喻的話，就像之前是身體各個部位在打架，而現(xiàn)在終于協(xié)調一致，平衡完美。

    這么快就度過初次的適應期了嗎？埃格莫克暗暗心驚，看準對方上前的時候揮出一拳。如他所料，治療師躲開了。緊接著，一個相似的勾拳送過來。埃格莫克故意接下了，只為抓住時機狠狠地反擊。

    他的下一拳虎虎生風，正中腦門！

    令人意外的是，治療師沒再倒下，只是后退一段路，然后就穩(wěn)住了。而他也嘗到了勾拳的威力，連退兩下，拉開距離。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步法因此而紊亂，一股強烈的羞恥感頓時涌上心頭。

    他一介武夫竟被一個治療師屢次擊中，還受到切實的影響，簡直是奇恥大辱。就算待會勝出，恐怕也會因為戰(zhàn)斗持續(xù)時間太長了，而落得被人恥笑的境地。

    聽說了嗎？埃格莫克，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埃格莫克，出手打一個治療師了。

    嘿，不僅如此呢，聽說他還挨揍了。

    什么？被一個治療師揍了嗎？哈哈哈哈哈不會吧！

    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仿佛聽到其他的戰(zhàn)士將如何嘲笑自己，埃格莫克臉上陰晴不定，雙拳攥得死緊。周圍死一般的寂靜，除了治療師笨重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它的雜音?？墒前８衲藚s感覺，所有人都盯著他看，想知道他的下一步動作。想看他能不能應付自己的對手。哪怕這個對手放在平常根本就不夠資格當他的對手。

    可惡。

    埃格莫克漲紅了臉。

    區(qū)區(qū)一個治療師，憑什么能夠接入狂暴狀態(tài)？還仗著他不敢真的殺了他，就這樣胡亂放肆，恣意妄為，害得他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不，他身為戰(zhàn)士的榮譽絕對不容許這樣肆意的玷污。

    他不會再給對方任何機會了。

    既然治療師已經(jīng)接入了狂暴狀態(tài)，那就是一個戰(zhàn)士，無論以前被視為怎樣的人員。從現(xiàn)在開始，他會把古雷克當成與自己匹配的對手。而為了尊敬對手，他也必須認真起來，拋開一切顧慮，展示自己全部的力量！

    見古雷克開始狂奔過來，眼冒紅光，勢不可擋，埃格莫克瞇起了雙眸，讓雷同的猩紅色閃現(xiàn)出來。

    統(tǒng)領大人！萬萬不可！

    身邊驀然傳來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接入過程。

    埃格莫克頓了頓，轉頭看到一個跟了他許久的衛(wèi)兵，神色恐慌，囁嚅著提醒道，這、這里是居民區(qū)啊

    居民區(qū)？

    這個詞仿佛有魔力，瞬間讓埃格莫克清醒過來了。他環(huán)顧四周，想起古雷克住在本地一個環(huán)境很不錯的小區(qū)里?？墒乾F(xiàn)在，整個院子被他們的戰(zhàn)斗破壞得七零八落，坑坑洼洼。嬌嫩的植物比不得獸人皮糙rou厚。樹木倒了一片，花草盡遭踐踏，現(xiàn)場可謂是臺風過境一般，慘不忍睹。

    而在早已坍塌掉的柵欄外，圍滿了小區(qū)里的居民，個個神色驚懼，翹首觀望，不明白這里是在發(fā)生什么事。甚至還有幾個孩童緊抓大人的衣角，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僵立不動，仿佛身形被凍住。

    下屬們很清楚他狂暴的后果，但這些平民什么都不知道。

    埃格莫克深吸一口氣。當古雷克的拳頭迎面轟來，他選擇了平常死也不會做的事：躲閃。很丟臉，沒錯，但他必須把平民的安?？紤]進來。

    狂暴狀態(tài)通常是只有接受過訓練的戰(zhàn)士才能接入。在這個狀態(tài)下，力量、速度、耐力等各項體能指標都會飆升十倍以上。作為代價犧牲掉的則是神智。一旦進入狂暴就必須把敵人殺死。這期間即使被擊中要害也未必會立刻倒下，而是繼續(xù)戰(zhàn)斗。

    像古雷克這樣沒受過訓練的獸人，毫無預兆地接入狂暴狀態(tài)，只會更加危險。對他人、對自己都是。

    而且一個獸人狂暴也就罷了，只要殺掉敵人就完了。但是兩個獸人互相狂暴，針鋒相對？那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決出勝負的事情。誰也不會因為受傷就退卻，不到你死我活不罷休。到時候產(chǎn)生的附帶損害將會不可預估。

    埃格莫克往旁邊一躍，再次避開了古雷克的攻擊。治療師似乎已經(jīng)徹底失了智，充分展現(xiàn)與以往大不相同的侵略性，雙臂舉過頭頂，如同瘋獸般咆哮著狠狠砸下一拳：

    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擊絕對不能硬接。獸人再怎么皮糙rou厚，面對體能飆升十倍甚至更多的雄性同胞，都要被活活打斷筋骨。所以，在已經(jīng)放棄了狂暴反擊的情況下，埃格莫克不得不從地上抓取一根粗直樹枝，往前一伸，絆住了毫無思想準備的治療師。望著古雷克頭朝下原地栽倒，埃格莫克面紅耳赤，就連脖子都紅了一大片。這搞不好是他最狼狽的時刻。不能堂堂正正地戰(zhàn)斗，而是訴諸于詭計般的小花招來放倒別人。

    但是古雷克并沒有就這樣被放倒。他又站起來了。只是，感官似乎陷入了混亂，沒有像埃格莫克預想的那樣沖著自己來，而是呈直線狂奔到遠處一面圍墻那里，拳打腳踢，暴怒大吼：

    啊啊啊啊??！死！死吧！

    埃格莫克看著他赤手空拳把巖石硬生生劈開了，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么多年下來，他已經(jīng)通過訓練和實戰(zhàn)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可以接入狂暴狀態(tài)，也可以主動退出，即使是在最深陷其中的場合。但是古雷克從未接觸過相關的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應該退出來。不知道怎么退出來。

    現(xiàn)在古雷克只會遵從本能，不斷地進攻，不斷地破壞，把自己折騰到力竭而死為止。

    但他不是來這里殺死治療師的。

    埃格莫克低咒一聲。腦中迅速想出一個臨時解決方案，他扭頭，沖著身邊的衛(wèi)兵大吼道，你們這群廢物，還不快去把周邊居民疏散了！

    是！

    衛(wèi)兵們四散行動起來。埃格莫克則是把視線調轉到另一個方向。

    刺客，你去阻止他。

    哈？刺客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叫到，愣愣的。

    實際上，她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傻站在那里，張大嘴巴盯著古雷克，滿臉跟不上事態(tài)發(fā)展的暈眩樣。明明可以趁著他被古雷克弄得束手束腳的時候開展偷襲，卻把大好的機會浪費了。人類刺客都是這么不專業(yè)的嗎？埃格莫克皺皺眉，有種看到自己廢物下屬的恨鐵不成鋼感。

    我叫你去阻止那個治療師，否則我只能也狂暴，然后把他腦漿拍出來。

    刺客這下聽懂了。你不打算殺他？

    我是來殺你的。其實是來逮捕她的。只不過，他不喜歡留一個刺客活口的概念而已。埃格莫克藏起了自己的私心。那個治療師最多會坐幾年牢，前提是他老實點，配合我們的行動。

    這樣嗎   刺客微微失神。只要我死，他就能活下來

    她死不死，跟治療師活不活有什么關系？

    埃格莫克感覺她好像誤解了什么。但他懶得管那些，挑重點說，古雷克現(xiàn)在狂暴了，神志不清，屬于害人害己，需要有一樣喚醒物讓他退出狂暴狀態(tài)。

    什么是喚醒物？刺客問。望著遠處的古雷克徒手拆掉一面磚頭墻，然后捶胸頓足，嗷嗷直叫，她的神色變得很復雜，埃格莫克難以判斷出來，不過他也沒有興趣判斷就是了。沉吟一會，他用最簡單的話語解釋起來。

    喚醒物就是用來幫助狂暴戰(zhàn)士退出這種狀態(tài)的東西，因為并不是所有狂暴戰(zhàn)士都能在任意場合下順利清醒過來。通常，喚醒物必須與戰(zhàn)士本人存在精神上的聯(lián)系，對其有重要的意義，平時需要隨身攜帶，萬一他無法主動清醒就會派上用場。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古雷克最珍惜的某樣東西。我認為你這段時間躲藏在他的家里，應該對他的私人物品有一定了解。頓了頓，埃格莫克決定舉個具體的例子，進一步加深理解。像我的喚醒物就是母親制作的棉花兔子娃娃。

    刺客露出震撼的表情。

    埃格莫克不知道她那副下巴快脫臼的模樣是因為棉花兔子娃娃，還是因為治療師用自己的腦袋把院子里最后一棵樹撞倒了。他愿意相信是后者。畢竟其他人攜帶的喚醒物也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像是童年時代交換來的信件，奶奶編織的藍色毛線襪，放到變質都不忍心吃的姜餅人。對了，還有一個家伙太喜歡自己養(yǎng)的貓，就把用過的貓砂裝進一個瓶子里帶著。無論如何

    你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找喚醒物，不然他會把整個小區(qū)都拆了。

    喚醒物

    刺客回過神來，匆匆跑進屋子里尋找起來。

    她很快就抱著一摞書出來了，臉色蒼白。這些都是古雷克最愛看的舊書，平常也很珍惜，會用專門的袋子裝起來。刺客咳嗽一聲，看向遠處在發(fā)狂的治療師背影。是要把這些東西放到他面前嗎？

    對，必須讓他親手觸碰到物品。只要能感覺到是正確的喚醒物，他就會停止攻擊。

    好的。

    刺客跑去照做了。埃格莫克感覺她的腳步有些顛簸，似乎站立不穩(wěn)。怎么回事，她有受傷嗎？哦，對，好像是被他打傷的。埃格莫克撇開這個念頭，繼續(xù)密切關注刺客的動向。

    只見她跑到治療師的面前，沖著他搖了搖手里的東西。古雷克，你看這個。

    毫無回應。治療師仿佛沒有看到她一樣，徑直悶頭狂奔，來到院子的對面左一拳右一拳，怒吼著打穿了殘存的墻壁。

    刺客不得不追過去，一邊咳嗽，一邊把書塞到他懷里。

    這下應該好了吧？

    望著治療師忽然停下動作，低頭打量懷中物的樣子，埃格莫克感到非常篤定。這個喚醒物應該能夠讓他從狂暴狀態(tài)中成功脫離出來。但下一秒，紅光大盛，治療師怒吼著把書撕得稀巴爛。啊啊啊啊啊??！

    媽的。

    古雷克刺客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這是個愚蠢的做法。非常愚蠢。不趕緊跑開的話，必然會因為擋在他面前，而被狂暴的獸人當作新目標攻擊。

    埃格莫克無法更加不在乎刺客的死活了。但不知怎么的，她在那一刻流露的眼神讓他感到時光錯位。突然間，他仿佛不在破落的院子里，而是回到了自己與老戰(zhàn)友相隔十年重逢的場景。同樣的吃驚。同樣的迷茫。曾經(jīng)是最親密的伙伴，生死相依，卻因為分離太久，變化太大，已經(jīng)認不出來他是當年的那個人。

    人生中鮮少有比這還痛苦的事情。

    跑啊！埃格莫克鬼使神差地喊了句。

    但是刺客好像沒聽到一樣，愣愣地站在那里，正好卡在了狂暴獸人和他的目標之間，隨時有被波及的風險。

    算了，埃格莫克轉念一想，就讓她被治療師活活打死好了。這樣還省了他自己動手的麻煩。

    眼見狂暴獸人怒吼著一把抓住刺客的脖子，跟老鷹捉小雞似的提起來，埃格莫克幸災樂禍地嗤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刺客腦漿迸濺的畫面。

    但事情不如他所想，治療師正要下手，拳頭卻停在半空。

    艾麗

    嗓音嘶啞，不比先前高亢。每個音節(jié)生拉硬拽出來，吃力而又執(zhí)著。

    空中的拳頭遲遲落不下，身體也沒有新的動作，狂暴獸人只是梗著脖子，注視面前的刺客，定定地，似在分辨，似在確認。

    最終，眼中的紅光逐漸消退。

    怎會如此？

    埃格莫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人。他確信，從來沒人，能憑借rou體凡胎阻止一個狂暴失了控的獸人。要么是自己發(fā)泄夠了，主動清醒過來，這當然也包括力竭而死的情況；要么就是借助那種存在精神聯(lián)系的特殊物品來控制結束的時間。

    問題是古雷克根本就沒有拿到正確的喚醒物，怎么可能就這樣脫離狂暴狀態(tài)？

    除非

    埃格莫克驚疑不定地眨了一下眼。遠處的治療師剛清醒過來，身體驀然虛軟，滑倒在地，被刺客接住了。

    狂暴是有后果的，特別是對于沒有充足準備的獸人。埃格莫克不用想也知道，古雷克此時一定頭腦極其混亂，渾身散了架般的疼痛，眼皮腫得睜不開。因為他第一次也是這樣。不同的是，當時并沒有一個嬌小的雌性把他龐大的身軀擁在懷里，輕輕撫摸他流過血的額角，滿臉心疼地低語：沒事了，沒事了，我就在這里，你會好好的

    如同被催眠般，獸人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躺在她的懷里。

    微風拂過，四方安定。

    越是望著這一幕，越是有種奇異的感覺。埃格莫克心臟停了半拍，緊隨其后，一種醒悟般的波動直達頭頂。就好像之前不理解的謎題，現(xiàn)在豁然頓開，滿心通透。

    一個獸人狂暴時，體能得到數(shù)十倍的全面增強，但也因此失去更微妙的感知能力。受狂暴情緒驅使，獸人會變得熱血沸騰，勇猛無敵?？梢坏⒓t了眼，連著最親近的人也會一起傷害。這就是為什么需要喚醒物。它負責喚起戰(zhàn)士內心的安寧，用相反的情緒沖淡那份狂暴。

    通常而言，喚醒物的效果立竿見影，萬無一失。但那前提是找到正確的喚醒物。刺客以為能給古雷克帶去安寧的東西，并沒有發(fā)揮作用，反而是古雷克觸碰到刺客的時候，突然清醒過來。

    埃格莫克覺得自己明白這是為什么。

    因為她就是他狂暴的原因。

    那么，理所應當，也只有她能給他帶去真正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