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2

    你們到月桂鎮(zhèn)外的時候，暮色沉沉，烏洛琉斯也在。

    純白色的天使就這樣站在路邊，安靜垂首，腳邊擺著幾根即將熄滅的蠟燭，乍看像是幾點將枯的火焰之花。亞當(dāng)看到他在，稍稍有些驚訝，但大概是很快想到，這多半是命運天使預(yù)感到了什么。

    是鎮(zhèn)子里的人給你的嗎？他問。

    烏洛琉斯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多半是把他當(dāng)成了塑像吧，畢竟看著和石頭也差不多。梅迪奇嗤笑。

    確實，只要這位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瑕疵的天使站在那里，他腳下的土地便有了圣堂般的不可褻瀆之感。

    剛才，有人死了。烏洛琉斯非常簡短地陳述了人們供奉他的理由。從邊上凌亂的腳印來看，一同去送葬的人不少。

    哪個方向？你問他。

    烏洛琉斯的目光落在了不遠(yuǎn)處左邊的岔口上。因為暮色降臨，不管那一條路都已經(jīng)掩蓋在了枝影重重的昏暗中，同你們將要探索的鎮(zhèn)子一樣。

    那邊確實是墓場。舍米爾說，看著有些惴惴不安。他其實對你們挑在這個時間動身感到十分驚訝，并幾次不安地詢問是否還是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再來。

    亞當(dāng)禮貌地表示，如果事情很急的話，還是快一些比較好。畢竟很多時候，當(dāng)異常發(fā)生時，一個晚上就已足夠。

    一時間你們都沒有說話，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亞當(dāng)。他猶豫了一下：先進(jìn)鎮(zhèn)子里看看吧。

    我可以和蠢蛇去那邊看看。梅迪奇主動提議去墓地。

    亞當(dāng)自然同意，可烏洛琉斯卻沒動。梅迪奇瞪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憤憤踢飛了一個蠟燭：行吧，我自己去。

    就這樣，紅頭發(fā)的騎士孤獨而憤怒地踏入了暮色之中，

    進(jìn)入鎮(zhèn)中后，異樣清晰可見。正如舍米爾所言，沒有什么詭異怪物或者奇怪氣息，也不是全然不見人影。這座鎮(zhèn)子看起來一切正常只除了沒有光。

    時間已經(jīng)基本入夜，可在這座以制作火燭出名的小鎮(zhèn)上，你們看不到半點燈火，每一扇窗后都是沉沉的昏暗。但只要稍稍駐足，就能聽到屋中正常的活動聲音：問候、交談、吵鬧、歡笑一切都在黑暗中照常進(jìn)行。

    你們非常確定，居住在此地的并非血族，應(yīng)當(dāng)全部都是巨人。

    不，哪怕是血族，也絕對沒有完全不用蠟燭的習(xí)慣，哪怕是在晚上。

    你們還看到了行人，但他們對沒有路燈的道路似乎完全不在意，步履飛快，似乎只急著回家，至多在與你們擦身而過的時候，俯視你們一眼，投來異樣的目光你用了一點小手段，因此在普通人的眼中，你們就是幾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商人。但那些路人落在你們身上的目光卻算得上是十分警惕。

    看著也不像是被秘偶cao控了的樣子。

    米舍爾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調(diào)查，只是猶豫著問你們要不要去他叔叔那里先拜訪一下，就在離這里不遠(yuǎn)的地方。

    他他上次還幫我家買到了蠟燭。他的聲音中透著十分不確定，聲音壓得極低。

    我們先去看看。亞當(dāng)輕聲安撫他。

    舍米爾的叔叔肯尼家就坐落在環(huán)繞著小鎮(zhèn)的河邊，很容易找。你們先在門口站了會兒。和其他屋子一樣，你們能聽到里面的鍋鏟翻動聲，還有孩子與男人交談的聲音，只是沒有燈光。

    舍米爾看了看你們，最后還是鼓起勇氣上去敲了敲門。門內(nèi)的聲音瞬間停了下來，很久也沒有動靜。

    舍米爾不得不抬高了一點聲音，報上了他的名字。又過了一會兒，門內(nèi)總算傳來了動靜。

    舍米爾？里面的人沉聲問道。

    是的，肯尼叔叔。他說，我我和我的朋友一起過來了，想買些東西，但是太晚了

    門打開了，露出里面高大的巨人來，中年模樣，身材魁梧，筋rou結(jié)實，你們一行站在他面前，就像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他看著你們的眼神算不得充滿敵意，但也明顯冷淡。

    大概是你們?nèi)祟惖男∏缮硇蔚降走€是給了面前的巨人安全感，他不過打量了一會兒，就側(cè)身給你們讓出一條路來。

    不要點燈。走路小心。他叮囑你們。

    這句話其實對除了舍米爾外的其他人都沒有用。比如你，你可以輕松地將黑暗屋內(nèi)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座兩層的磚砌屋子對巨人來說或許有些狹小，但對你們而言寬敞無比?？蛷d的角落里堆著一些木炭，隔壁的工作室里則擺滿了架子，上面全是擦得锃亮的黃銅燭臺。你不過看了一會兒，就見里面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來。

    你沖她微微一笑，便看到那個扎著亞麻色辮子的小女孩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才反應(yīng)過來，你真的是在看她。

    她立刻又往外探了探，但很快就被她的父親發(fā)現(xiàn)，呵斥了回去。

    不好意思，叫肯尼的巨人的聲音平靜，你們也看出來了，我們的鎮(zhèn)子確實出了一點問題大家都不能碰觸光了他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無法碰觸光？亞當(dāng)?shù)穆曇魩缀跏怯行┱痼@的。在充滿光、信仰光的地方，不能碰觸光又意味著什么？

    白天也不行嗎？亞當(dāng)問。

    只是夜晚。所幸也只是夜晚，影響不算太大?？夏釃@息了一聲，舍米爾知道這個。

    亞當(dāng)望向舍米爾。

    是真的，舍米爾勉強(qiáng)笑笑，所以所以我才想要到白銀城去想想辦法抱歉，沒有提前告訴你們。其實叔叔他們私下偷偷找人去白銀城問過。

    肯尼點頭：我們找過醫(yī)師，但是沒什么用暫時沒有傳播的跡象，應(yīng)該不是瘟疫，不然鎮(zhèn)子早就該封了。

    亞當(dāng)問他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有多久。

    差不多有半個月了，其他也沒什么，對吧，舍米爾？他說著擠出一個勉強(qiáng)的笑來，但隨即才想起，自己的這個笑其實沒人能看到，于是臉色不由地又沉郁下去。

    一時無人回答。

    來，先吃飯，明早再送你們回去樓上有空房間，如果要買什么的話，最好也是明早再說。他最終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熱情明快些，像個好客的主人那樣。

    說話間，肯尼的妻子和女兒已經(jīng)端來了晚餐，餐桌就在窗邊，借著月光大致還能看清：簡單的面包，guntang的蔬菜湯，還有新釀的麥酒，十分簡單。你們都沒有進(jìn)食的必要，不過你還是被眼前的麥酒吸引了，在小女孩迷惑的目光中，安然給自己倒了一杯，接著又給你身邊安靜得如同影子一樣的白發(fā)天使也倒了一杯。

    亞當(dāng)也看了過來，你用唇形告訴他：（好孩子不能喝酒。）

    亞當(dāng)無奈地笑了，只等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才詢問舍米爾什么時候需要正式的檢查。年輕的巨人躊躇了一下，還是摸索著湊近了他叔叔，小聲地說了幾句。

    啪。酒杯倒了，酒液淌滿桌面。

    真的可以嗎？肯尼用幾近顫抖的聲音問他。

    我可以試試。亞當(dāng)點頭，我的權(quán)柄與光無關(guān)但是我可以試試去尋找到底是什么造成了這樣的原因。當(dāng)然，我還需要我同伴的幫助

    他望向了你。

    你正端著麥酒輕啜，感受到他的注視，便放下了杯子。

    當(dāng)然沒問題。你說，笑得安靜而溫和。

    你們的嘗試是在肯尼的工作室中進(jìn)行的，那里正通后院，挨著鎮(zhèn)上的河。

    肯尼表示，如果有任何意外，他會需要水，大量的水，雖然沒有再進(jìn)一步解釋為什么。

    在進(jìn)行試圖任何探究心靈的舉動時，光雖然不是必須的，卻無疑能夠為心理治療、暗示、窺探提供一些良好的輔助。但這次亞當(dāng)只能放棄光的輔助。

    你們大致商量了一下，安排了兩次嘗試。第一次的時候，沒有任何意外，當(dāng)然也沒有任何收獲。亞當(dāng)表示肯尼表層的記憶中并沒有任何異樣之處。第二次的時候，亞當(dāng)決定在催眠后編織一個夢境，有光的夢境，由此讓舍米爾在夢境中直視光。

    從詛咒的角度來考慮，假如在夢境的光中沒事，那么這便意味著這種詛咒僅僅是通過光作用于rou體；但是如果在夢境中也無法避免傷害，那么意味著這種詛咒同樣作用于心靈，他需要進(jìn)一步潛入心靈迷宮，尋找可能的線索。

    舍米爾看起來有些不安，但當(dāng)事人肯尼看著倒是非常淡定，顯然不覺得一點心理暗示能對他造成什么傷害

    然而在他躺進(jìn)扶椅兩分鐘后，他便突然長大了嘴，無聲的，仿佛吶喊，接著他的血rou像是見了風(fēng)的炭塊那樣，表面迅速變得灰白，塊塊皴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