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往事
陶雪做了一個夢,夢里又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小時候。 陶雪小時候所在的學校位于一片回民區(qū),陶雪的父親是回民也是一個新疆人,他是從老家中途轉(zhuǎn)學到這所回民小學的。 陶雪在老家讀的4年級,老家早年還是5年制,也就是說讀完5年級就可以升初中了,而沒有6年級這么一說。 陶雪轉(zhuǎn)到這所學校的時候,還是借讀生,家里花錢把他送進來,這里面仰仗了很多舅舅的幫忙,到學校異地轉(zhuǎn)校生都有考試,綜合考試成績來決定是不是可以就讀。 陶雪在老家學習還是不錯的,可是來到這里考試才發(fā)現(xiàn),老家學的那些東西和城市里相比,差距太大了,所以他的考核成績并不理想,校方根據(jù)成績,就把他安排在了3年級,陶雪等于留級了,他的年紀比同班同學大一歲。 他成績不算好也不算壞,5年級的時候,學校有一次考試分班,為升初中做準備。 陶雪那次考試成績不算差,分到了5年2班,1班最好,2班其次。雖說2班不錯,但是明白人都知道,1班那是實打?qū)嵍际呛贸煽兊膶W生。俗稱學霸班,2班就慘了水分。 里面不乏有渾水摸魚送禮塞進來的差生,關鶴和康云云這幫人就是這么混進來的。 五年2班就是陶雪小學生涯噩夢的開始。 陶雪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被班里隸屬關鶴的小幫派盯上的,就記得自己寫好的作業(yè)總是無緣無故的消失,然后被老師請到門外罰站,在班里同學的哄笑聲中被老師撕碎涂滿涂改液的作文本,幾番下來,陶雪的成績一落千丈。 母親也很少管他學業(yè)的事情,陶雪是個能藏事的孩子,很少和母親表達交流。漸漸地,陶雪就開始厭學甚至有些仇恨老師,開始變得有些自閉。 陶母直到被老師請去,才發(fā)現(xiàn)兒子的異常,后來帶陶雪去看了心理醫(yī)生。 那個時候,看心理醫(yī)生不像現(xiàn)在這么普及,大多數(shù)孩子都覺得去看心理醫(yī)生就是精神不正常,心理變態(tài),是件不光彩的事兒。 陶雪去看心理醫(yī)生的事兒不知道怎么就在全年級傳遍了。 孩子們的八卦有時候比大人之間來的可怕,他們沒有屬于自己的判斷力,大多數(shù)聽風就是雨,很多次放學經(jīng)過人堆的時候,陶雪都能明顯感覺到同學們嫌惡議論的目光,這種感覺貫穿了他整個小學生涯。 他很快從一個普通學生變成一個異類。 可這并不是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哪天開始,關鶴突然對他有了興趣。 關鶴當時是學校出了名的霸王,空有一副好皮囊,每天做的卻是讓老師同學頭疼的事情,目無校規(guī)無視紀律,多次校園早會都被點名批評。 可就是這樣一個壞學生,卻能代表學校參加省際奧數(shù)比賽并且獲獎,也會代表學校參加籃球比賽。 關鶴是當時學校幾乎所有女同學暗戀的對象,這種外形酷酷行為壞壞的男生,是很多情竇初開懵懂少女認定的白馬王子,當然也是男同學嫉妒的對象。 學校老師也都知道關鶴這號人,相貌俊逸,雖然有時調(diào)皮搗蛋,但是比起能為學校爭光,這又算什么呢? 陶雪的生活軌跡本來和這種戴著特殊光環(huán)的人就不會有交集,他也算是個按部就班的老實孩子,可就是這樣看似不會相交的兩條直線,就匯在了一個點上。 陶雪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就突然變成了關鶴的跟班。 他只記得關鶴說的話說一不能是二,如果不從,放學后就是被關鶴和康云云等人堵在放學必經(jīng)的小巷里一頓不由分說的猛揍,他們不打陶雪的臉,每次都把他胖胖的身體揍的烏青。 女生身高發(fā)育比男生早,康云云小學就竄到了一米六。 關鶴是當時籃球隊的,比康云云高一個頭。 當每次反抗換來的是下次更猛烈的攻擊,陶雪最后學會了服從。 陶雪不知道怎么和母親說,也開不了口。 課間休息,關鶴也會旁若無人的拿他逗樂解悶,關鶴最愛玩兒的是騎大馬跳馬。 從下課鈴聲響起時就跳到陶雪脖子上,當著老師同學的面騎著陶雪走出教室,老師會象征性的指責批評一下關鶴,然后草草收拾課件走人。 這對當時年紀的孩子們來說,是充滿屈辱性的,陶雪不敢反抗,而關鶴樂此不疲。 他會讓陶雪在課間彎腰抱頭,站在滿是同學的cao場上,然后摁住他的背,從他身上跳過去,如果因為失誤沒有跳過去,關鶴會遷怒在他身上,當著所有人的面,用手拽他的頭發(fā),拍紅他的臉。 陶雪記得關鶴每次拍他臉時,小麥色的臉上掛著的笑容,兩顆潔白的虎牙笑的陽光燦爛事不關己,可每次印在陶雪腦海里都是他燦爛無欺笑容背后的恐怖和陰翳。 同學們從起初的同情到后來的習以為常,陶雪都看在眼里,彷佛關鶴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shù)?。大家似乎都默許了這個看過心理醫(yī)生不正常的同學,默認他似乎真的有病。 關鶴對陶雪做的種種惡行多不勝數(shù),他曾經(jīng)當著所有同學的面把粥倒在陶雪頭上,只因為陶雪又買了紫米粥而不是小米粥,北方的寒冷冬日,陶雪只能在鈴聲響起之際快跑到水房用涼水沖洗頭發(fā),然后在老師的怒罵聲中甩著有些冰凍僵硬的頭發(fā)走進教室。然后感冒發(fā)燒嚴重,錯過期末考試,幾門零分讓老師對他越來越不滿意。 那個時候的陶雪是絕望的,沒有尊嚴的,他開始變得更加自閉不愛說話,他害怕和陌生人交流,害怕上學,無數(shù)個黑暗的夜里,他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他想念遠在家鄉(xiāng)的爺爺奶奶,想念那些昔日農(nóng)村的美好時光和玩伴。 陶雪想過退學,但是每次這樣的念頭涌上來時,看見母親辛苦賺錢供他上學給他治病的模樣,只能頂著壓力堅持到學校,行尸走rou般盼望著早日結(jié)束這種絕望的生活。 陶雪成績一落千丈,升了六年級后,被班主任委婉的安排到最后排,關鶴因為身高,也在后排。 陶雪記得那個陽光溫暖的午后,多日陰雨連綿終于撥開云霧見晴天,午后慵懶的陽光打在陶雪的座位上,讓他昏昏欲睡。 就在半夢半醒間,他突然聽到班主任嚴厲的呵斥聲在頭頂響起,等他徹底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懵。 就記得從第一排開始,所有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射在他身上,那一雙雙眼睛里,是陶雪從未見過的鄙夷唾棄。 他看到老師手里攥著的東西時,腦袋依舊有些懵,那是兩個未拆封的避孕套,還有一個已經(jīng)被使用過的里面裝著不明液體的塑膠套。 陶雪的性啟蒙教育空白讓他并沒意識到這有多嚴重,他在老師的呵斥聲中被強行拉出教室,走廊里班主任抽在他臉上的耳光火辣辣的疼,連帶著耳朵都覺得有些失聰。 他低聲辯解那不是他的,換來的是更為嚴厲的呵斥。 那是陶雪第一次哭,委屈怨恨讓他整個人氣的發(fā)抖,僅存的尊嚴,被徹底粉碎,無論怎樣辯解,都沒人愿意相信他。 這個平日沉默寡言,衣著骯臟,思想污穢的變態(tài)。 在這件事后,這些標簽,如釘子一般,血淋淋的釘在他身上。 他哭著走回座位,無視身邊同學的目光,渾渾噩噩的哭著上完整個下午的課,淚水鼻涕將他臟兮兮的校服袖口和前胸浸濕。 關鶴在期間難得發(fā)善心給他遞過紙巾,可是陶雪并沒有接。 那是陶雪上的最后一節(jié)課,正值六年級下半學期,陶雪退學了。 陶雪花了一年時間在醫(yī)院接受了治療,然后在舅舅的幫助下,進了z市的一所初中,就這樣,他又留了一級。 他也慶幸,終于結(jié)束了這段小學生涯。 陶雪就是在那個哭的喘不上氣的夢中醒來,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同學們嫌惡唾棄的眼睛看的他心里突突的跳,陶雪摸了摸頭上沁出的汗,好久都沒做這樣的夢了,久到陶雪有些遺忘。 車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黑透了,正值返程高峰,高速擁堵,這個時間,還沒進入t市。 手機里的歌又在重復播放,陶雪點亮手機屏幕,給母親編輯了一條短信簡單說明情況報了平安。 打開微信時,看到和關鶴的會話記錄,陶雪毫不猶豫地清除了對話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