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

    山中植被郁郁蔥蔥，光線穿透層疊翠綠的葉片，氣候溫暖適宜。寒潭邊水汽縈繞，就連空氣中的薄霧也是濕潤的。

    此山名為昭云，靈氣充足，是個采補修養(yǎng)的好地方，故山中多有精怪出沒。曇禎雖然身為花精，還未修煉出靈體，但也開了靈智，有了自己的意識。他曾問過在這里待得最久的樹妖，為何他沒有同族，曇花精只有他一只？

    本來你們曇族靈息微弱，花期短，萬萬不可能開靈智，更別說修煉出精體，樹妖說，孩子，你是幸運的。恰逢青龍現(xiàn)世，渡了你一口龍息，適才有了如今這番模樣。樹妖在此已有千百余年，是昭云山中很有威望的老人，連曇禎這名字，都是樹妖給他取的。龍族乃上古神族，與天地同壽。你既已受了他們的恩惠，修了精道，記在心中便是，也別想著報恩，   這種事情對龍族來說不過如芥子如塵埃，況且他們終日居住在上界仙山，不輕易現(xiàn)世。

    這世間多少求而不得之事正是從這報恩開始，恩情該如何償還，沒人能說得出個一二，甚至有不少人打著報恩的名頭，生了情意，賴在恩人身邊不肯走，將自己給搭進去。樹妖點了點他的額頭，你且潛心修煉去吧。

    ***

    曇禎打著哈欠，慢慢從床上磨蹭起來。夕陽剛落，屋子外頭一片晚霞。

    樹妖老伯說得不錯，他們曇花這一脈確實靈息微弱，他光是修煉出靈體就足足花了五百年時間。彼時他還不會控制自己的身體，也鬧出了不少笑話。雖有了靈體，可還是改不掉曇花的習性，曇禎每每都是白日作，夜間起，今兒還算趕早了，碰上了日落西山。

    曇禎剛出門，遇上了幾位農(nóng)作歸來的村民，他們肩上抗著鋤頭，都笑著跟曇禎打招呼，禎兒，剛起呢？

    今天還挺早啊，平日里咱們都沒說上幾句話呢！

    小兄弟可是要出門做生意？這句分明就是揶揄了，這村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是農(nóng)戶，除了更夫，誰人會在夜里出去干活呢？眼瞅面前這位小公子鐘靈毓秀，又生得一副好面孔，平時白日里見不到人，只有晚上才出來活動，不免村子里頭的人會有想法，認為他是做那種生意的。大梁民風開放，鎮(zhèn)子上更是有不少的南館，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曇禎這只剛做人的精怪，哪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他答道：唔去小鎮(zhèn)上逛逛。據(jù)說新開了家吃食鋪子。

    幾人恍然大悟，互相看了幾眼，當下都心照不宣的說：沒錯沒錯，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小兄弟可要注意安全。要是有什么好的吃食也與我們分說。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曇禎告別了他們，朝小鎮(zhèn)方向走去。他如今在這兒住了也快有一年了，今日遇上這幾位村民，倒是讓他想起剛搬到村子里的一樁舊事。彼時他還不怎么通人性，村里的溪水正是從昭云山引下來的，冰冰涼涼又清澈見底，還蘊含些許靈氣，所以溪水附近的青草都格外旺盛，頭天晚上曇禎就跑到溪邊，伸手探了探這溪水，贊許道：真舒服，雖然不比山上的那口寒潭，但是也不失為一個補充靈氣的好地兒。又見四周無人，在這盛夏里只聽得蟬鳴犬吠。他嘀咕，反正這下也沒人，我就泡一會兒吧。唔就一小會兒應(yīng)該沒事的吧。

    曇禎將自己整個浸泡在水底，溫和而不湍的溪流從臉頰耳邊滑過，冰冰涼卻絲絲入骨，沁人心脾，偶爾還有幾尾魚碰觸到了他的手指，舒服得緊，近日來化為人形東奔西跑，水中的靈氣也安撫了他的周身乏力，得以慰藉。曇禎原本清明的靈臺倒像是醉在這溫柔鄉(xiāng)里了，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他睡得正香呢，忽然聽見一位年輕女子的尖叫聲，大喊死人了，來人啊接著便是急匆匆離開的腳步聲。曇禎有些煩躁，死人了關(guān)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人。叫得如此大聲，白白擾了我的好夢！樹伯伯還說這些人類弱小至極，萬萬不能嚇到他們，可他還沒拿他們怎樣呢，反倒是被他們吵了一覺。算了，不和這些人類一般見識。曇禎這樣想著，又打算睡過去。

    不一會兒，村子這邊十幾人舉著火把提著燈籠趕往溪邊，帶路的女人叫雯雯，她說道：就在前頭不遠了，我白日里在溪邊打水洗衣，回到家中才發(fā)現(xiàn)落了東西，于是過來找。我我看到水里有個白色的人影，一動不動的，大概是沒氣兒了。村長，您一看便知！

    其他村民紛紛議論，作孽啊，也不知這人是村子里的還是外邊兒的？村長，今晚咱們就數(shù)計數(shù)計村中人口吧，晚歸的不在家中的統(tǒng)統(tǒng)報上來，以免再橫生枝節(jié)。

    要我看還是直接報官吧，不管這人哪里來的，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出事兒了啊！

    哎喲，咱們村可從未發(fā)生過什么命案呀，肯定是外頭的人！

    嘖，那可不一定

    村長趕緊安撫眾人，各位稍安勿躁，待我們查探清楚再議也不遲啊。村民們定下心來，頓時安靜不少，有位眼尖的村民指著溪中的一塊白影：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就在那里！這下其他村民也全都看見了，膽小的畏畏縮縮著不肯走了，膽子大的便跟著村長一塊兒提燈籠前去查看，眾人往水里一照，那人白衣黑發(fā)，皮膚慘白慘白的，活像只水鬼。

    有人顫抖著說，哎，你們仔細看，他他眼皮好像在動！

    下一秒，那人便從水中坐了起來。啊詐尸了！不知是誰亂喊了聲，村民們都被嚇得退了幾步，村長也被嚇得不輕，他壯著膽子詢問，你，你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啊？為何出現(xiàn)在此？

    曇禎睡飽了，靈氣也養(yǎng)足了精神，本想伸個懶腰，卻倏地瞧見周圍都是人，前排的提著燈籠，后排的舉著火把，面色各異，無一不用恐懼、害怕的眼神看著他，看來樹伯伯說得沒錯，人類果真脆弱又膽小。曇禎想，可不能再嚇著他們了，于是他笨手笨腳地從水里爬上岸，清了清嗓子，咳那個，各位，晚上好啊？

    水鬼，是水鬼啊它索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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