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巨乙女】重逢在世界毀滅之日（劇情向，無h））

    萊安娜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黑蒙蒙的一片，大腦更為遲鈍一些，過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不是家中的臥室。

    艾倫把水囊遞到她唇邊，喝一點吧。

    萊安娜低下頭，水從咽喉流到胃里，冷得她打了個哆嗦。艾倫摸了摸她的臉，體溫相較他低得多，野外再沒有多的手段取暖，他只好把她抱到自己懷里，解開外套裹住彼此。萊安娜動也不動，只是垂著眼睫盯著自己裸露在外的腳踝上的繩子發(fā)呆，搞不懂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艾倫往后倒靠在樹上，抬頭的時候還能看見零落的幾顆星星排布在天空，盡管這一路都是在躲避追捕，但情況遠比他想象中的要輕松，多虧萊安娜是個省心的人質(zhì)。

    她握住他的手臂，呆滯滯的像失了魂，我會死嗎？

    艾倫像兄長一樣摸摸她的頭，不會。

    萊安娜緩慢地蠕動了兩下眼球，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缺少交流總會使人神經(jīng)生銹。得到這樣的回答，她反而悄悄嘆了口氣，好像能夠活下來是件充滿遺憾的事，萊安娜蹭了蹭他的衣袖，談?wù)撍劳龅臉幼酉裾務(wù)撎鞖庖粯幼匀唬铱倳赖暮芏嗳硕紩?/br>
    嗯。艾倫知道她指什么，但他沒有額外的回答，從命運走向已知的未來那一刻起，任何事都無法再動搖他。

    萊安娜沉默了，她睜著眼睛看見太陽驅(qū)趕星星，黑夜變成白天，艾倫為她解開腳上的繩索，她說，你殺了我吧。

    艾倫沒有回答，他拉住她的肩膀讓她站起來，這樣簡單的事情萊安娜一個人無法做到，因為從窺見真相的一角那天起，艾倫就綁住了她的手腕，除了必要時刻很少為她解開，她有時候懷疑自己的手臂會廢掉。

    在野外很難分辨方向，艾倫帶著她像是漫無目的地走，萊安娜不知道終點在哪里，在無限的恐懼中，她剛開始那幾天會無端地想起豬狗死去的樣子，屠戶斬斷它們的喉嚨，血液濺在她臉上，視線變?yōu)榧t紅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她就這么像畜生一樣死去了。

    但萊安娜知道自己應(yīng)有的結(jié)局遠比這更慘烈，她罪大惡極。

    萊安娜長到十六歲，依然充滿不切實際的童稚幻想，所以她和艾倫交往的時候從不過問他的出身，那個時候她甚至對克魯格這個名字也深信不疑，她有無數(shù)次想要是當(dāng)時知難而退就好了。

    但愛來臨的時候像火焰燃燒，把所有的戒備都燒成光，照得她眼睛發(fā)亮，只裝得下對方綠如一汪潭的眼睛，她聽不進去任何拒絕。在這樣的攻勢下，克魯格的態(tài)度很快就松動了，萊安娜竊喜不已，相信這是愛情勝利之戰(zhàn)的第一聲號角，此后對他所有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愛之中沒有隱瞞，她不知道這段關(guān)系的本質(zhì)就是欺騙。

    后來克魯格是艾爾迪亞人的身份瀕臨暴露，他面臨著必須血檢的局面，萊安娜在那一瞬間比他更害怕，慌慌張張地拉著他的衣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該、該怎么辦？

    克魯格看了她一眼，問了一句無關(guān)的話：你不害怕嗎？

    害、害怕？萊安娜瞪大了眼睛，急的團團轉(zhuǎn)，可是、可是你會死的啊！艾爾迪亞人假裝馬萊人絕對會死的！

    克魯格沉默了一下，問她：你會幫我嗎？

    萊安娜點頭說好。

    那個時候不用克魯格自己說，她就能找到無數(shù)理由為他開脫，在黑暗里悄悄問他是不是過得很不好?？唆敻癞?dāng)時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長了一些，披下來遮住半張臉，有種奇異的秀麗感，她猜他一定長得很像他母親。他說，艾爾迪亞人都是一樣的。

    留有余地的話就是讓人自行補足，萊安娜由此引發(fā)無數(shù)幻想，每一個都像是光怪陸離的怪獸張開嘴，她用腳尖摩挲了兩下地板，吶吶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克魯格問。

    萊安娜突然產(chǎn)生了一股羞恥感，好像被人沒由來地剝光了扔到大街上，赤裸裸，無端遭一場罪，她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偏過頭去長舒一口氣才張嘴，沒有人生來就是惡魔我看見過收容區(qū)的艾爾迪亞士兵，他們、他們

    行尸走rou般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腦中，她不知道怎樣用語言去描述，家里常常會雇傭艾爾迪亞人做雜活，尤其是不能再上戰(zhàn)場的士兵，因為價格出乎意料的低廉而飽受商人的喜愛，萊安娜有時會看見大人們高談闊論，說自己不計前嫌為他們提供了一條生路，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些人萎縮的傷口截面她就受不了，杯子里的酒化作汩汩的血液喝進去，她只看到了獸性的橫肆，偏偏還要披上人皮做出偽善的樣子，萊安娜每一次都覺得羞恥。

    mama嘆著氣拍拍她的背說她讀書讀傻了，艾爾迪亞人生而有罪。

    這個時候?qū)χ唆敻裾f出來更加難以啟齒，好像她也成了那些大人，只是發(fā)發(fā)自己無處可用的善心。但克魯格卻笑了起來，她第一次看見他這種輕松的笑，連面容都顯得年輕了許多，萊安娜這才想起來他只有十九歲，比她大不了多少。

    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馬萊人，真好。

    她的臉紅了。

    如果再多一點就好了?？唆敻裾f。

    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打在河面上，水光瀲滟，是個踏春的好地方。艾倫走在前面，引著萊安娜一深一淺地過河，她手臂受限，平衡力本就不大好，一不小心被腳下的石子拐了一下，半個身體摔進河里，衣衫都被打濕了。但艾倫沒有選擇停下修整，這一路上他從來沒有因為任何緣故停下過腳步，在這方面他是最鐵面無私的獄卒，如萊安娜實在走不動了，他就把她抱起來繼續(xù)走，萊安娜在這方面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物品，他的任務(wù)就是帶她遠離出發(fā)點，好使變數(shù)不會影響他接下來的行動。

    在最開始的幾天萊安娜哭著求他不要這么做，他以前明明也說過沒有人生來有罪，沒有人生來就應(yīng)該死去。

    艾倫沒有回應(yīng)，他談起了自己小時候，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想知道海是什么樣的，冰川、荒漠這些墻壁里全都沒有，后來巨人來了我才知道海其實離得并不遠，但是過了海，墻內(nèi)人還是沒有自由，艾爾迪亞人在整個世界都生而有罪。

    萊安娜的哭聲止住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去辯解，累積的仇恨已經(jīng)成為了無可化解的難題。

    可是、可是我的弟弟才剛出生，我的meimei從來沒有做過壞事，還有、還有很多人，他們都不是這樣的

    艾倫偏過頭看她，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像是在燃燒，萊安娜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的mama、托馬斯、米娜、古恩塔、埃爾德、佩特拉、歐魯他們也都是很好的人，但是他們都死了，因為流放到樂園的巨人。

    萊安娜只從書本上了解過巨人，她知道除了九大巨人以外其他的巨人都沒有理智，只會吃人。

    吃人

    萊安娜嘔吐起來。

    艾倫的野外生存技能很好，他會釣魚會捕兔子，但很少生火，干糧吃光了，萊安娜只能跟著他學(xué)會生吃，她嘗試過絕食，但艾倫會壓著她的喉嚨硬生生灌進去。

    他喂了她一口水好洗去嘴里的血腥味，涮涮嘴再吐出來。

    萊安娜哭了起來，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

    艾倫沒說話，等她哭夠了才帶她繼續(xù)走。

    萊安娜徹底絕望了，她很少再說有關(guān)祈求的話，

    因為艾倫在這方面是個一意孤行的獨裁者。她猜他小時候肯定很受寵愛，只有被偏愛的孩子才這么自我，萊安娜抱著膝蓋看月亮，又想到艾倫之前說的死亡名單第一位是母親。

    看著母親死在巨人口中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萊安娜的瞳孔里倒映出艾倫的臉，她想她知道為什么她曾經(jīng)覺得他很美了，因為這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的人，母親的死是點燃他的第一把火焰，從此以后仇恨就是驅(qū)使他前行的燃料，由內(nèi)而外，從眼睛里傾瀉出來的一點火星也足夠灼燒，疼痛也會使人上癮。

    就像她曾經(jīng)幫助艾倫躲過血檢一樣，即使知道這是欺騙，但她依然愿意利用家里的關(guān)系去軍部偷偷換掉他的血液樣本。

    但欺騙有過第一次就會有無數(shù)次，一個謊言的背后往往包含著無數(shù)的謊言。

    萊安娜寧愿自己那天沒有突發(fā)奇想跟蹤克魯格，這是軟弱的想法，但知道真相才明白自己已經(jīng)背負多大的惡行，她愿意做永遠的無知者。

    艾倫！你到底要做什么？！萊安娜聽見那個金頭發(fā)的男孩兒對克魯格說，我們都在等你回去

    我知道。克魯格回答他，還需要一點時間阿爾敏，拜托了。

    我們都會幫助你，但是你不能總這么瞞著我們

    你們是我最好的同伴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到島上

    艾倫、島上、艾爾迪亞人。

    電光火石間。

    萊安娜往后退了一步，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隨著母親去戴巴家族做客，他們那里有著最為全面的有關(guān)巨人的記述，包括墻壁的秘密。

    那天萊安娜惶惶然回到家，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止是隱瞞了一個艾爾迪亞人，她犯了叛國罪，甚至嚴重得多，如果艾倫的計劃成功，世界上將沒有一個國家會幸免這場戰(zhàn)爭。她不斷逼迫自己去思考克魯格往日的言行，試圖在其中找到能為他開脫的證據(jù)，但是她失敗了，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戀人之前是無法隱瞞的，因為一旦失去愛的光環(huán)，行徑就無處遁形，她曾經(jīng)最為喜愛艾倫的眼睛，現(xiàn)在她知道那是憤怒的光。

    她現(xiàn)在才看破，但對艾倫來說，她一直以來都直白得像張紙。

    萊安娜甚至不需要艾倫多費心思，十六歲的小女孩還不知道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一句你知道了嗎就把她逼得把所有話都吐出來。萊安娜害怕得不得了，哭得抽抽噎噎地問他，你、你是艾倫·耶格爾？我看過報紙你來到馬萊是想找剩下的巨人嗎？

    艾倫沒有回答。

    對萊安娜來說，這就是默認，她的目光充滿恐懼，你得到了他們將沒有人能阻止你，你要殺了世界上所有人嗎？！

    艾倫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好像這一刻他才將她視作同伴、視作戀人、視作平等，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想做什么的人。

    后來萊安娜就被控制住了，艾倫先是把她關(guān)在一個地下室，萊安娜在最開始被罪惡感逼到快發(fā)瘋，艾倫當(dāng)時也許是在找出城的辦法，沒有多少時間陪她，于是她學(xué)會了自我消化，等到再見到他的時候，萊安娜已經(jīng)不再哭泣、尖叫、懇求，她能夠坐在那里聽艾倫說話，聽他講小時候的伙伴，她知道了阿爾敏、三笠和104期，他還講過一點女巨人和瑪利亞奪還戰(zhàn)，萊安娜蜷縮著身體，從他短短的話語中知道很多人都因為流放到島上的無垢巨人死去了，而他們都是艾爾迪亞人，她再一次感覺到了羞恥。

    艾倫不再帶著萊安娜往更深處行走，他對她說，我一路上都留了記號，在出城的前一天我也讓阿爾敏在三天之后給你的家人送信，就算順利的話他們找到這里也是在七天之后，我把食物和水都留給你，省著一點吃你至少能撐十天。

    他說完以后就變作巨人的樣子，因為這里古木參天，再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萊安娜看著他沖過來的那一瞬間懵懵懂懂地想原來進擊的巨人長這樣她還沒有他的手掌大。

    在這之后艾倫將她放在高處的一根枝丫上，憑她自己絕對下不去，摔下去絕對沒有命在，她覺得她真的很好懂，艾倫知道她沒有勇氣自殺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會死去。

    萊安娜不知道他想說什么，沒有一本書記載過巨人語，艾倫張開的嘴里能看見巨大的牙齒和猩紅的舌頭，她知道他不是因為想要吃掉她才張嘴。

    艾倫離去的背影是巨人的背影，她默默地想他們相逢時他也將是巨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