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皎皎出云之月

    旭日高升，林淮穿了身利落的騎服，和馮子瑜一路長街縱馬，繞過無數(shù)街巷，最后停在林湘的書舍前。

    翻身下馬，掀開半透的竹簾，她跨過門檻，未見人先出聲，喊道：七姐，我來找你啦。

    林淮抬眼一掃，七姐和她的侍女兩人坐在了一塊，似乎在說什么小話。那侍女手里捧著一本幼童啟蒙的讀物，一字字念著，而七姐不時贊許地點頭。

    聽見她的聲音，林湘抬起頭，將手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林淮保持安靜。林淮撇撇嘴，和馮子瑜兩個人去了另一頭翻書架打發(fā)時間，郁悶地等七姐忙完。

    小半炷香的工夫，尋書才磕絆絆念到最后一句：只此呈示，萬無一失。

    林湘姐，我念得對嗎？尋書放下書，不安地詢問林湘的意見。

    超級好，基本上沒有讀錯的音。看著尋書勾起唇角羞赧淺笑的模樣，林湘暗暗感嘆，多好一讀書的苗子，怎么就白白耽誤了呢。

    林湘對古人的三十六字母半通不通的，她更習慣現(xiàn)代的聲母韻母表，但那些又不好教給尋書，故而每次教尋書認字音，她都是直接告訴這字讀什么。所幸尋書有個好腦瓜，在她這種死記硬背式的教法下也能記住。

    表揚了尋書幾句，她把幾個讀錯的字音跟尋書一一說了，又教了對方一回，接著，才從柜臺后出來，去找林淮。

    瞥了一眼沖她輕佻微笑、抬手打招呼的馮子瑜，林湘權(quán)當沒看見這人，只對林淮道：今天怎么沒讓下人跟著？迷路了怎么辦？

    有阿瑜陪著我啊，她會認路的！林淮全然沒有注意到七姐和好友間的不和諧，嗓音歡快極了，阿瑜說她想和七姐交個朋友，要請你吃飯，對吧阿瑜？

    沒錯，我聽聞阿淮離家那幾日，都是七姐您在照顧，所以想謝謝您收留了阿淮。馮子瑜笑瞇瞇的，語氣聽著和善極了。

    比起照顧，她更想說是欺負吧?？催@笑的，簡直是來尋仇嘛。林湘懶得和對方話里打機鋒，托林沅的福，她后來認真回憶劇情，終于想起了這個馮子瑜是何來歷。

    馮子瑜是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浪蕩女郎，家里扶持九皇女登基，林沅恢復(fù)皇室成員的身份后，馮家與正夫席云勾結(jié)，而馮子瑜就是中間的傳話筒。最后事件暴露，她一家全被林沅給端了。

    書里沒提過，馮子瑜居然和林淮還是朋友，果然，這年頭反派角色都抱團似的登場。

    林湘對輕浮的人設(shè)從不感冒，因此，她一點也不想花費寶貴的時間和馮子瑜交際。沒多做思考，她直接拒絕了這場鴻門宴，算了，我今天有事。

    哦？貴店的生意似乎沒那么忙碌？馮子瑜的目光在書店內(nèi)逡巡，繼續(xù)微笑。

    你直接說書店里沒幾個客人得了。林湘嘴角一抽，我真的有事，馬上就出門。所以沒空跟你瞎嘮。

    林湘打聽了一下這附近的幾個比較出名的戲班子，準備去問問人家收不收戲本。除了尋書，她最掛心的就是這個了。

    總要趕在八月十五拜月宴之前解決才行。

    耐不住林淮詢問，她向?qū)Ψ浇忉屃俗约阂覒虬嗯叛輵蚰康氖隆?/br>
    阿瑜喜歡聽戲！林淮飛快地把自己的朋友賣了，這件事找她幫忙準沒錯，對吧？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馮子瑜。

    馮子瑜并不想幫忙。

    從林淮前兩日和她細數(shù)與七姐同甘共苦、受討厭鬼磋磨的經(jīng)歷后。馮子瑜看林湘就分外不爽。阿淮是個傻的，什么人都親近，一個薄待過她的庶姐，有什么值得掛心的？

    懷著參與進去搞破壞的心理，她道：對，在下對帝京的大小戲班略知一二，七姐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但說無妨。

    看林湘似有拒絕之意，她補充說：這戲班歸根結(jié)底，是下九流的行當，自古以來，慣是先敬羅衣后敬人。七姐您若一個人去詢問情況，只怕抖抖衣袖，馮子瑜輕輕一笑，意味深長：會失落而歸。

    您的威脅可以說的更明白點，反正林淮又聽不出來。林湘在心底呵呵呵。她最近真是倒霉透了，凈遇到這些欺負人的玩意兒。

    最后，三人一起出了門。

    林湘不會騎馬，也沒有馬可騎，馮子瑜便雇了一架馬車來，三人同乘。

    帝京的戲班不少，其中最出名的，當屬金府、晝航、集秀、符明四班。四班各有所擅，亦各有所短故而，恐怕要等七姐先透露戲本所屬戲種，我才能斗膽推薦一二了。倚靠著馬車的軟墊，馮子瑜搖著折扇，姿態(tài)從容而閑適，對帝京戲班如數(shù)家珍，看起來的確像個愛看戲的人。

    林湘想了想，將戲種和戲本的大致情節(jié)跟她說了。

    這故事聽著有點耳熟。林淮盯著七姐手里的戲本子，在心中苦思冥想，難道她以前看過這個故事？

    馮子瑜倒是聽明白了，強忍住嗤笑的沖動，她答：如果是這樣，那我便推薦金府班和集秀班了。

    能具體說一下集秀班嗎？林湘記得，八月十五那天，在皇宮破例舉辦的拜月宴上唱戲的，可不就是這家戲班嘛。

    集秀班啊，想了一下這個戲班的故事，馮子瑜低聲感嘆，說起來，它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清清嗓子，馮子瑜將集秀班的來歷過往娓娓道來：

    幾年之前，集秀班還只是個不見經(jīng)傳的普通戲班，并無多少名氣。直到五年前的拜月宴。

    那年拜月宴，愛看戲的皇太女恰好前去觀禮。集秀班排了一出，從曲到詞，皆精妙絕倫，飾演夕子的男伶更是表現(xiàn)極佳、聲動四座。拜月宴結(jié)束以后，皇太女不提它戲，單獨贊了。那扮夕子的男伶不僅得了皇太女皎皎出云之月的夸獎、更是被特賜了明月之名。

    從此之后，皇太女每年都會去拜月宴，而每次都定要看明月的一戲，集秀班借著這股子東風，慢慢抖起來了，一躍登上帝京最受矚目的戲班之列。

    后來，我慕名去看過那個明月的戲，的確是色藝雙絕，皎皎出云之月，太女殿下的形容不假，難怪啊難怪，身邊佳人環(huán)繞的太女殿下會獨獨垂青一個戲子。

    說至此處，馮子瑜來了興致，將道聽途說而來的明月公子二三傳聞細細道來。

    果然，無論什么時候，是個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林湘聽得一頭黑線。從上一輩子起，她對演藝圈那點烏漆嘛黑的破事就不關(guān)注，聽都聽吐了。比起什么明月，她還是對皇太女和拜月宴更感興趣。

    這個倒霉的太女，再過幾天就該死了，似乎就是這月月尾吧。發(fā)揮著上政治課時左耳進右耳出的能力，林湘權(quán)當沒聽見馮文瑜口述的桃色八卦，只專心想著太女的事情。

    太女一死，那些個皇子皇孫窺伺儲君之位，攪得帝京人仰馬翻，林沅就是這個時候，才恢復(fù)了之前的身份，進了帝京權(quán)利中心的。

    然后，在女帝緬懷太女破例在宮內(nèi)舉辦的拜月宴上，林沅受了算計，最后逃出了皇宮，昏迷在路邊的暗巷里。

    在里，設(shè)置這個劇情是為了讓女主和其中一位男主扯上交集，但是嘛，林湘決定搶先男主大人一步。

    反正林沅都昏迷了，把對方套上麻袋打一頓、再這樣那樣應(yīng)該很容易做到吧。

    一遍遍的在心里想著到時候的行動計劃，林湘也不覺得時間流逝，沒過多久，一行人便到了集秀班。

    馮子瑜這張臉很好刷，她們沒受阻撓，很輕松地見到了班主。痛苦的商業(yè)互吹、例行寒暄后，林湘說明了來意，遞上自己謄抄后的戲本，不抱希望地等著班主的回復(fù)。

    這么大名頭的戲班，她不覺得單憑馮文瑜一個人能左右得了結(jié)果。

    這位姑娘的戲本，寫得自然是很好的。粗略看了幾頁戲本，班主開口。

    林湘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這后頭肯定跟著個但是。

    又一個上午被浪費掉了。她看著班主，把期待值調(diào)到了最低，聽對方宣告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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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子瑜和林湘對對方的態(tài)度就是：你離我家孩子遠點。

    明月這個名字，取自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意象和意境都很美。當然，這里明月的意象肯定和短歌行里的有所出入，不是指人才，請把這個短句單拎出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