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看到一只雞
你是否看到一只雞
也就是說上次和你打電話的是meimei咯。 遲涼波點頭,給自己的筆替換了根筆芯。 遲涼波你好努力啊,你都已經(jīng)用完一根筆芯了,才一天,這才一天。剛從飲水機旁打水回來途經(jīng)遲涼波桌子的室友見此立刻嚷嚷道。 之前就沒多少了,而且不幸地提醒下,這是我們江大的正常學(xué)習(xí)情況。 還有別光記得打游戲追番花癡喊老婆了,明天就要交課程論文了。 頓時哀嚎沖天。 可惡你為什么要提醒我??!我還有幾集沒看完!我的老婆!我妻由乃!我的老婆!明明在之前我是那么討厭病嬌的為什么!為什么! 安靜!冷靜!之前和遲涼波閑聊的室友抬起手又往下按,試圖用動作平緩他激動得無法控制的情緒,我們還要討論辯論稿,你也趕快回去寫吧。 什么呢,你們明明就是在聊波波的meimei,他一臉我都知道你們休想騙我的得意樣,故作老成地?fù)u搖頭,又賤兮兮地湊近抓住身旁室友的胳膊小聲問道,波波那么好看,他meimei一定也是膚白貌美大長腿吧。 他不太敢直接問遲涼波。沒什么特別的理由,莫名其妙的,就是會潛意識地去避免直接詢問他。大概是因為他本身的存在就形成了一種特殊氣場吧。 對方嫌棄地咦了一聲:還波波呢。就你這樣,他妹也不得看上你。 喂我也不差吧。 聽到他們的對話,遲涼波放筆的手微微頓了下,然后若無其事地打開筆記本。神色淡淡,說道: 她有男朋友了。 打水室友還想再問什么,就見遲涼波側(cè)頭看向站在他右邊的室友:陳珂,我們在網(wǎng)上找找資料吧。 他也只好悻悻離去了。 辯論題目是人是否應(yīng)當(dāng)有自殺的權(quán)利。 筆記本的光落在遲涼波低垂的睫毛上,微弱的暖與柔柔的軟于眉宇間流轉(zhuǎn)。他滑動鼠標(biāo),快速瀏覽知網(wǎng)論文。 你好像不太喜歡別人提到你的meimei。 室友忽然問道。 有那么明顯嗎?遲涼波好像沒有在意這個冒犯性的問題,只是繼續(xù)認(rèn)真地搜尋資料。 他笑了下,沒再說話了。 大概是與她關(guān)系不好吧。 陳珂嘴角勾起一抹笑,奇怪的、不像嘲諷,卻是讓人極不舒服的笑。 記得有天晚上,他們聊著就聊到自己親人了。 所以人都在吐槽家長的控制欲與弟弟嬌縱或meimei的調(diào)皮,哈哈大笑、點頭稱是、不帶惡意地共鳴與傾訴。而當(dāng)遲涼波聊到自己之時,提到mama,眼神柔和,對于meimei,卻只字不提。要不是室友之中有人一開始就無意聽見他和meimei打過電話的話,他們都會以為,他家只是二口。 第一次見到遲涼波的時候,他穿著白色襯衫,寶藍(lán)色長褲,拖著行李箱停在校園小道,幾只斑鳩在他身邊經(jīng)過,又撲棱飛走,金閃閃的日光被頭頂稀疏的楓葉撕碎,打在他臉上,形成金彩色朦朧的陰影,而他目光不知望向何方。 陳珂一直都覺得遲涼波是安靜的,如同脫離了色彩只剩下幾條單調(diào)線條的畫,淡,淺,素,寂,靜,總之可以找出一切淺淡又莫名帶點悲傷氣的詞來描述他。 拉著行李箱走過去,與他一同站在同一片地面,他突然轉(zhuǎn)頭側(cè)臉看他,天空蔚藍(lán),楓葉深綠,而他眉眼如畫,眼神溫軟,只一眼,陳珂就開始厭惡他。 但他還是一手插兜,語氣活躍道:嗨同學(xué),你也在這等車啊。 在除了他之外的人心中,遲涼波是溫柔的,體貼的,善良的,并且是有禮有節(jié)不卑不亢的。他似乎有種特殊能力,任何人一見到他,無論是狂喜,憤怒,悲慟,還是什么極端的情緒,只要是被他不笑自彎的眼注視著,心便注入了一股寧靜的力量。他是那種天生擅長交際的人,即使是拒絕別人,也是溫溫柔柔客客氣氣的,但卻不會讓人生出再試一次的欲望,甚至沒有被拒絕的失落與羞惱,有時還會為自己的請求而打擾到別人而深感抱歉。這樣的人,像塊磨砂玻璃,明明清晰明白,卻怎么也教人看不透。 他該是個有有距離感的人。別人會覺得他人很好,卻不會真心實感地與之相交。但奇怪的是,真正和他相交的時候,情緒總是會不自覺泄露,就好像他是許久未見但卻貼心、值得信任的好友,也許一開始會生疏,但很快言語就會與溪水流淌山石縫隙一樣自然。 感興趣的話題,心靈的相交,體貼入微的敘述他似乎與任何人都很契合,或者說是,他擁有與任何人相契合的能力。 陳珂用兩個字總結(jié)他,假面。假面之下,是一團(tuán)模糊不清的漆黑。 其中包含了許多不快的東西,諸如矯飾、壓抑、虛偽、躁郁,沒邏輯,系統(tǒng)紊亂,計算出錯,文章雜亂無章的排序,黑板被手指劃過的噪音,以及外表完好但內(nèi)里早已腐爛的梨子氣味。盡管待人和善,還時常捐款幫助別人,但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永遠(yuǎn)都散發(fā)著溫潤光澤的暖陽吧,消極沉重又潮濕,擔(dān)負(fù)著許多沉甸甸的東西。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 為什么?我高中的時候,經(jīng)常聽說你們兄妹關(guān)系很好的。討論完辯論稿后,陳珂在手機上點擊接收文件,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開口,是怕別人搶走meimei嗎? 你好像對我meimei很好奇。遲涼波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是拋出另一個問題。 你想多了,只是隨口一問。 遲涼波注視著屏幕,沒再說話。 頓了會,陳珂舉起手機在空中搖了搖,笑著說道:不要像我一樣,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親情有了縫隙就再難彌補了。他眼角微微上挑,斂著虛偽的灑脫,只是有所感慨。 深深地看他一眼,陳珂道:那我走了。 遲涼波又點了會鼠標(biāo),漫無目的的,不知怎么就點進(jìn)了一個私密文檔里。 名字紀(jì)念,內(nèi)容空白。 然后退出,找了部文藝片看,看完后,內(nèi)容什么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很不喜歡這種無法有效獲取信息的感覺,運轉(zhuǎn)神經(jīng),試圖抽取畫面,但除了斷了一截的畫筆,和落日下的旋轉(zhuǎn)木馬,一無所獲。 而這些在電影里,貌似、可能都未曾出現(xiàn)過。 但已經(jīng)很晚了,大家陸陸續(xù)續(xù)都上床睡覺了,遲涼波垂眸,也將電腦收起,上了床。 打開手機,照例點進(jìn)朋友圈,依舊是那條一起吃海鮮火鍋的照片。 照片里霧氣彌漫,好像虹膜也被遮了一層迷霧似的,昏昏沉沉模糊不清。但他確信,他眼睛仍然保持著適當(dāng)?shù)臐駶櫋?/br> 再次看那部文藝片,終于在二十五分與三十六分,找到了這兩個畫面。 事實上,這兩個畫面對于故事發(fā)展、主題表達(dá)不是至關(guān)重要、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伤珔s給予了特別關(guān)注。 那句話怎么來說的,你是否看見了一只雞,也就是說哥你就是因為太過在意我了,才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找到我嘛。 你是否看見了一只雞。 他看見了她。一直都看見著她。 喜歡她,只讓自己知道,即使病態(tài)也沒關(guān)系吧。反正她也不會因為知道這件事而感到惡心。就算惡心,只有自己就好了。因為喜歡,她在他面前,便是戴久了面具的小丑。 承認(rèn)吧,你就是怕了,才會一直躲著她回避她的。 如果可以純粹地喜歡就好了。沒那么多不快的、沉重的東西。 他張了張嘴,如同一條因為退潮被迫上岸、瀕臨死亡的魚,無力地呼吸空氣里微薄的水氣。 孤獨的、他一條魚。 不喜歡夜晚,總是會想起她,也厭惡睡覺,仍然會夢見她。 既然掙扎不過,就在沙岸垂死吧。 不可以。 那就掙扎吧,垂死吧,我的尸體。 就,掙扎吧。 ** 第二天仍然很正常。 遲煦漾也很正常,一如她與郝聲的感情。 她們都是這么相信的。 你們感情真好,每天都抽空聯(lián)系感情。 看看他給你寄來什么東西。 又給男朋友寄東西呀。 然后就是習(xí)以為常。 遲遲你上次給我的都還沒吃完。林嘉絮苦著一張臉,逃過她的投喂。 也沒很多吧。遲煦漾抱著一大包果干啃,也就一個星期一次?她嘗試回想取快遞的頻次。 嘖嘖看看這戀愛的酸臭味。 酸臭味怎么看?林許如又找到機會懟她妹了。 林許如這沒你說話的份。 林嘉絮說完就后悔了,因為大家都看著她們。 你們要和好了哦。遲煦漾嚼著芒果干笑瞇瞇地說道。 林嘉絮抱胸冷哼:誰和她和好了,不就是反駁了一個杠精嘛。 哦。遲煦漾咽下去,又探進(jìn)包裝袋拿起另一個,我去學(xué)習(xí)了。 我說的是真的。林嘉絮氣得跺腳。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啦。 遲煦漾料定她們明天就會手挽手親親蜜蜜了。上次也是這樣,不管吵得再厲害,林嘉絮發(fā)誓要如何如何不理她,但只要jiejie主動退讓一小步,她就會一邊傲嬌地說都是因為jiejie先認(rèn)錯了,她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就勉為其難地原諒她吧。 但其實林許如一直不認(rèn)為自己錯了,即使認(rèn)為自己錯了,那也是反思自己竟然沒能力勸到meimei。 遲煦漾不知道她們在爭吵什么,但有一次下午因為突如其來的痛經(jīng)躺在床上睡覺,被她們吵醒,隱隱約約聽到了什么不是真心利用你爸爸mama殺人犯朋友等字眼。 等她從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掙扎出來后,她們就剛好停止?fàn)幊?。遲煦漾悄咪咪地拉開簾子,探頭去看,發(fā)現(xiàn)她們各自坐到椅子上,沒干別的事,就是一言不發(fā)。 遲煦漾沒開口,而是躺了回去。等再次醒來爬下了床,在她們臉色微變后明智地說自己因為疼痛睡著了,并且附帶略微驚訝的小眼神。 你們不是出去玩了嗎?怎么那么快就回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