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柳令狐與騰蛇 03

    我看著陳伯認(rèn)真肅穆眼神，忽然覺得有些好奇，騰蛇不就是星宿而已嗎？

    陳伯是第一武神，丞華是國師后裔，兩人聯(lián)合起來圍毆還拼不過單槍匹馬的騰蛇嗎？

    在踏出宮殿發(fā)現(xiàn)原本亮如白晝的天空，已經(jīng)變?yōu)楦邟熘鴱澒吹脑铝僚c繁星點點，腦中疑問不禁越冒越多，但是礙于快到了晚宴地方，只好吞下疑惑等晚點再問他們了。

    前方已可看見擺放好的長桌，旁邊還有著好幾根火把，地上有著裊裊升煙的麒麟香爐，隱約可辨別出香爐里有蘭花的香氣，像是紙扎人的藍(lán)衣宮女正在為騰蛇斟酒，雕刻精致花紋的黃銅酒杯格外顯眼，騰蛇在我們走至只剩下兩步距離時，抬起手中麒麟酒杯說：

    「快入座，這些都用黑彌山特有的山產(chǎn)所料理的，可是外頭吃不到的菜色?！?/br>
    「唉唷，那大爺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陳伯一副饞鬼樣子急忙坐下，丞華替我拉了開旁邊椅子，讓我坐在他與陳伯中間，在我們都坐定后，旁邊的藍(lán)衣宮女也為我們面前的麒麟酒杯倒?jié)M酒，騰蛇拿起筷子夾起其中一道有著像是筍干一節(jié)一節(jié)外表，卻是像茄子顏色的不知名的菜放到碗里介紹：

    「這是生長在黑彌山的蓬萊絲，你們試試看?！?/br>
    我們?nèi)酥嘘惒氏葕A起蓬萊絲，放到嘴里嚼了幾下，有些驚訝說：

    「竟然像是有彈性的海帶芽，這咸香又回甘的滋味真下飯?！?/br>
    陳伯又夾了幾筷子進(jìn)他碗里后，順手也夾進(jìn)我碗中，接著丞華將旁邊像是辣炒豬肝的菜肴也夾過來給我，我向他們點頭道謝后開始扒著飯配他們弄給我的菜吃，腦袋瓜牢記著陳伯的交代，絕不自己動手夾菜吃。

    整頓飯就是在陳伯、丞華與騰蛇閑聊中度過，騰蛇也沒有主動與我多攀談，倒是讓我松了一口氣，在接連豪飲了幾壇酒后，陳伯臉頰酡紅顯露出醉態(tài)，拿著酒杯的身子有些搖搖晃晃，雙眼迷蒙指著騰蛇說：

    「嗝，小子啊，皇帝不是都會弄個后花園，你這兒既然就像個皇宮一樣，肯定也是有的吧？」

    「當(dāng)然有的，還有挖了幾個池子，那風(fēng)景極為賞心悅目?！?/br>
    「那就是你的不對，做東家招待，怎么只放我們在這兒呢？走走走，現(xiàn)在就帶咱們?nèi)ラ_開眼界！」

    陳伯醉醺醺站起身像是無賴般拉著騰蛇，大聲嚷嚷要參觀后花園，我贊嘆著陳伯這身演技實在一流，裝醉也裝得太逼真了，如果就此能順利到了后面宮殿，倒省了我們之后一番工夫了。

    騰蛇面帶笑容地帶領(lǐng)我們往后頭走，穿越后方兩座宮殿中間的石磚路后，奼紫嫣紅開遍腹地廣大的花園便映入眼簾，無論是花朵的顏色或是形狀，都互相點綴得恰到好處，花團錦簇亂中有序，連同旁邊的兩座池子的湖水都渲染出綺麗的波紋。

    陳伯眼中精光一閃而逝，迅速恢復(fù)醉態(tài)笑呵呵的在后花園亂走，丞華則是牽著我像是在認(rèn)真觀賞花園般，細(xì)瞧每一株的型態(tài)并點評幾句，我們漸漸離騰蛇距離越來越遠(yuǎn)，就在經(jīng)過一叢模樣神似紫羅蘭與蘭花綜合體的花朵時，我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就是剛才吃飯旁邊點的香爐味道。

    我咦了一聲松開丞華的手，鼻子往花蕊靠近想確定香氣，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將花朵連同枝葉折了下來，而根莖折斷處流出了與花朵一樣顏色的汁液沾到我手指上，丞華隨手撩起他的袖子替我擦干凈，就在他放下袖子后，我耳邊忽然聽見細(xì)微的聲音，似乎很憤怒的在咒罵我，但是卻無法聽清楚在說什么。

    我轉(zhuǎn)身往四周查找聲音的來源，將陳伯的交代拋到了腦后，內(nèi)心突然瘋狂的渴望找到這聲音主人，于是我抬起腿開始狂奔，不理會丞華焦急要喊住我的聲音，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找到聲音的主人?！?/br>
    查覺到我異樣的陳伯，神色不動繼續(xù)裝醉，但是劇烈顫抖的手指泄漏出他緊張的情緒，騰蛇卻彷佛沒有看見我在跑，繼續(xù)與陳伯侃侃而談這后花園建造的過程。

    耳邊風(fēng)聲呼呼而過，我不知道我到底跑了多久，追隨那蚊吶般細(xì)小的聲音到左邊后方的宮殿后門，原本緊閉的高聳入天銅門，就在我雙掌碰到門，砰砰用力拍幾下后，竟然自動打開了一道縫隙，讓我鉆入之后又迅速關(guān)了起來。

    進(jìn)入到了里面，兩旁的墻壁上掛著一支支的火把，照亮眼前空無一人的走道，我像是失心瘋般不斷奔跑，穿梭在宮殿之中，最后在一間掛滿白色與粉色紗帳的房間停了下來。

    我伸手撥開一層層的紗帳，看見的卻是明明還在外面的騰蛇，與一名陌生女子交迭在床上正在享受魚水之歡，我腦子一時之間轟隆隆無法思考，女子拉起被單嗔怒瞪了我一眼說：

    「哪來的潑猴，打壞了奴家的興致?！?/br>
    騰蛇愛憐的撫摸女子如羊脂玉般的肌膚，慵懶的聲音帶著三分怒意道：

    「那就給她一點懲罰，讓她知道這里不是他們該來的地方。」

    意有所指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醒了我，我腦子里混亂的聲音如潮水退去，神智恢復(fù)清明，駭然看著與門外擁有同張面孔與淚痣的騰蛇，就在我想退出床榻時，一腳卻在落地時踩空，整個魂魄輕飄飄的往后仰，手上一直拿著的紫花也隨之掉下。

    花朵落地時片片花瓣四分五裂炸開，花蕊與散開的花朵像是陣法排列的形狀，讓我涌起強烈的不安，下一刻立即驗證我的第六感。

    地板發(fā)出令我雙眼灼熱不適的黑色光芒，在我痛的閉眼時，腳底下一空整身立即往下墜，我連忙張開眼，看見的卻是無盡的黑暗與騰蛇在高處低頭冷笑看我的面孔。

    底下有如無底洞般，不知往下墜落多久后終于著地，眼前卻出現(xiàn)熟悉的景象，狹窄陰暗的小公寓，壁癌斑駁貼滿報紙的墻壁，還有邊緣總是會翹起露出底下水泥的廉價的塑料地板，這是我小時候所居住樓下有水鬼的舊家，我怎么回到了這里？疑問間頭皮一痛，烏黑的長發(fā)被母親一把往后扯，我被迫抬頭與她對視，毫不留情的力道讓我痛的兩眼泛淚。

    母親依舊打扮的漂漂亮亮，只是現(xiàn)在卻是猙獰扭曲的臉，惡狠狠對我罵：

    「妳這賤貨，叫妳擦干凈地板，為什么沒有擦干凈？」

    「我我有跪在地板一塊一塊的擦了?！?/br>
    「妳還敢頂嘴，看我怎么教訓(xùn)妳！」

    母親像是要置我于死地般，用盡全身力氣抓著我頭發(fā)往地板敲，

    一下

    兩下

    三下

    算不清第幾下時，我感覺到頭上有熱熱的東西流了下來，在昏迷前最后一刻我看到地上有一灘血，血里反射出我茫然的臉，然后我便失去知覺了。

    昏厥后我回到了無盡的黑暗中，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太過突然讓我有些愣神，怎么可能，我竟然回到了最不想回憶起的過去。

    我原以為我放下了，但是現(xiàn)在再次面對它，卻不得不承認(rèn)發(fā)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只是藏的太深，比較不好找到罷了。

    母親以前在村莊里時是著名的美人胚子，眾星拱月下讓她生出幾分傲氣，認(rèn)為憑著自己的美貌，一定能讓她脫離貧窮的環(huán)境，就在一次高燒重病下，因醫(yī)療資源不足，硬是讓母親一條腿癱瘓掉，從此變成了殘障，讓她從天堂掉入到了地獄。

    而她也因此被迫匆匆嫁給老實的父親，父親從不因為她身體而嫌棄她什么，但是高傲的自尊讓她無法接受事實，進(jìn)而扭曲了自我。

    就在第一胎時女生，第二胎也是女生后，我母親被親戚開玩笑說了一句是生不出男生的肚皮，后面接連兩胎一驗出時女生立即拿掉，而在懷上我時，直到臨盆前醫(yī)生怎么檢查都是男生，我母親因此還打電話對親戚說了許多難聽話嗆聲，但在我瓜瓜落地后發(fā)現(xiàn)是個女生后，我母親徹底失控了，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人生接二連三的失敗，沒有可以揚眉吐氣的一天，她開始在我身上找到報復(fù)這不公平的世界快感。

    只要父親一關(guān)上門上班去，她溫柔送父親出門的臉立即轉(zhuǎn)為面目可憎的惡鬼，沒有任何原因，想怎么打怎么虐待我都狠的下手，唯一停手是在吃三餐時，她說只是要確保我不會餓死，所以我總是吃得很慢，因為這樣就可以有多一點不受痛的時間。

    舊家鬼屋里從我有印象時就有兩個小女孩一直待在家里，有時候會陪我玩，有時候會淘氣嚇嚇我，這些事情都是她們告訴我的，我年幼也沒想到她們?yōu)楹文苤肋@么多事情。

    我被敲到昏迷時一直聽見她們緊張呼喚我的聲音，最后我在醫(yī)院急診室的床上醒過來后，經(jīng)過一輪檢查所幸無大礙，當(dāng)下立即返回家，在回家路上她們憤怒瞪著我母親，那時的我并不懂那眼神的意義。

    直到某一次生死交關(guān)時，我才恍然大悟這眼神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一次是母親與父親吵架，父親不理會正在生氣的母親直接出門上班，母親最后神情有些癲狂，目齜欲裂盯著我說：

    「要下地獄，也要帶妳一起走！」

    當(dāng)時的我還太小，只知道害怕不知道逃跑或是如何保護(hù)自己，而在無底洞回憶起這段的我，魂魄感覺到一股撕扯，竟然硬生生被拉進(jìn)這段回憶里。

    眼前的母親在說完要一起下地獄的話后，開始翻箱倒柜找出藏在深處的安眠藥罐，然后拿出酒柜里的XO烈酒，將安眠藥一把混著酒吞下后，惡狠狠往我撲過來，雙手掐住我脖子想讓我窒息而死，就在我呼救聲逐漸轉(zhuǎn)弱，雙手無力垂在兩側(cè)時。

    兩個小女孩用盡全力現(xiàn)形，合力將我母親推去撞墻壁讓她昏倒后，急忙拿起家中電話撥出我父親手機號碼，電話接通后卻是我還在外頭上課的長姐聲音對父親說：

    「爸，媽吞藥自殺了，meimei也快死掉了，快來救我們。」

    說完這些話后立即掛上電話，沖過來用她們冰涼的手拍打我的臉，著急的說：

    「我們是被mama拿掉的那兩個無緣jiejie，不準(zhǔn)妳過來跟我們作伴，懂嗎？給我用力呼吸，快！」

    在拍打完我臉后她們尖叫了一聲，似乎是用盡了全部力量，身影虛化到只剩下淡淡影子，而我的呼吸卻越來越孱弱，眼前逐漸朦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