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
梁鳶墜進堅實的五色土中。 然后穿過了它。 她重重跌下,五臟六肺幾乎都被震碎,不由控制得嘔出一口血來。 骨頭好像也斷了,呼吸都伴著震動。 痛得鉆心蝕骨,以至于她根本分不清是周圍太黑,還是自己看不見了。四周的氣味陳舊而腐朽,每呼吸一下,都磨得胸腔沙沙作響。身下則不知墊了什么,潮濕僵硬,卻依舊柔軟,護住了她的心肺頭骨,不至于就此一命嗚呼。 腦子暈暈沉沉的,但還運轉(zhuǎn)得開她好像知道了一個驚世秘密。 只不過的狀態(tài)根本想不了太多,要繼續(xù)活著,活下去,這個秘密才會變得有意義。 梁鳶吊著一口氣,努力想運作起散架的身體,可是胸骨好是斷了,腿也不太好使,不知哪里在一直流血,越是想用力,身子就越沉重。原本還能努力靠五感辨識一番,沒過多久,機能就開始衰退,連動手指的力氣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 梁鳶幾乎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就在昏迷之前,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被小心地抱起,一個熟悉又不真切的聲音在一遍一遍的喊她:梁鳶。梁鳶不要睡,梁鳶。 她深深地呼吸,結(jié)果疼得不住咳嗽,喉管不斷地往外涌血,整個口腔都是濃重的腥銹味。已經(jīng)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亦或是死后的屬于自己的幻境,霍霍星流。 是。不要睡。他怕她就此昏死過去,于是極有耐心地同她說話,你傷得不算重,先回去上藥,之后再好好睡一覺。 你你你不是走了。梁鳶氣息微弱,也好在如此,也生不出其他的冗雜情緒,只是很傷心,都說你走了我也覺、覺得你走了。 霍星流本來想說:誰有你沒心沒肺,轉(zhuǎn)念一想,見她這會子可憐兮兮,便改成了:我怎會舍得。 可是 我是跟蹤趙允承來的。 我好蠢,是不是? 我沒想到你會這么蠢?;粜橇鞯拇_很不解,其實他今夜根本沒打算來,按理說梁鳶是機敏刻薄的性子,如此詭譎的邀約,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他是真心打算走了,才會想著來一趟斷念想,你難道真不知他是什么人? 梁鳶在被帶上馬時不小心又顛簸到傷口,跟著惹出一陣帶血沫子的咳嗽,他用力摸了摸她的頭,單手把她緊緊護在懷里。她費力地從他臂彎間抽出沒有大礙的那只手抹嘴,沒頭沒尾的說起,他是和你不一樣的人。 霍星流好一會,才冷冷地說,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嗯。她想再說話,可實在是太累了,于是乖巧地用臉蹭了蹭托在腮邊的手掌,我好困可、可不可以話說了一半,意識先一步墜進無邊的黑暗。 * 好苦。 喉嚨灌過什么厚重酸澀的體液,一瞬間就把人苦得神魂歸位,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梁鳶先是覺得喝進肚子的苦,隨后又因為咳嗽牽連著渾身都疼,含著淚花兒一睜眼,結(jié)果被不遠處高燃的燭火晃了眼,只隱約看見身旁有個人影。眨一眨眼,擠出幾顆淚珠,再重新看 ,終于看見手邊的柜子上放著余下的半碗藥,男人帶著面具,露出的下頜清晰利落,唇緊抿著,視線正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懵了幾秒,立刻蠕動著縮回了被窩。 意料之中。 霍星流算是徹底看透這只小白眼狼了,可又什么辦法。是他生得賤,要上趕著倒貼她。這兩日她命懸一線,唯一盼著得也就是她能熬過來。旁得什么,無所謂了。 結(jié)果小人兒蠕動了一會兒,猛地又鉆出來,像是不知道疼一樣撲到他的懷里,收攏雙臂,要多用力有多用力地將他抱住了。 霍星流梁鳶的臉正好埋在他胸口的位置,不一會兒就覺得衣襟被濡濕了,那個藥水呢?紫宿草。 做什么? 給我。 霍星流猶豫了一會,起身去行囊里拿,將小小一瓶遞給她。只是小心還沒能說出口,梁鳶已經(jīng)把里面的液體倒在手上,原本就蒼白虛弱的小臉頃刻間變得灰白,因為刺痛,連唇也在顫抖,空空如也的瓶子掉在地上,流出一片紫紅色的辛辣汁液。 你又發(fā)得什么瘋?! 霍星流被她這沒來由的動作嚇了一跳,好在解藥隨身備著,立刻取了來為她涂抹,這東西毒性不大,但是就是這樣疼。 梁鳶蹭過去往他懷里窩,用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正在為自己上藥的手,慢慢上移,輕輕地放在他的臉上。她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瘦瘦,顯得眼睛格外大,掛著淚的長睫還在顫抖,好疼霍星流你不和我說 有時候霍星流真的很好奇女人的身體里到底有多少水,怎么可以有這么多的眼淚。雖然這會子小姑娘哭得很兇,他的心底卻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滿意足,想到她這時的每一滴都是誠心地在為自己流,即便盡力在克制了,唇角還是忍不住地上揚。 乖了,這只是小事。 霍星流語氣格外溫柔,幫她在傷手上厚厚地敷上一層藥,又強行要她躺回去。偏她不肯,黏纏著要抱,于是就脫了靴子上床陪她,醫(yī)師瞧過了,內(nèi)傷還好,但是胸骨斷了兩根,肋骨斷了一根,小腿骨折,還有一些磕碰擦傷,零碎加起來,少說也要調(diào)養(yǎng)近一年,最好前三個月都不要隨意下地走動。但實在不能再在這里拖了,所以還是要趕路,你若真覺得對我不起,就要好好當心自己的身子,懂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薜美哿?,梁鳶才把時間線撥正,從第一樣開始問起。 你說那時么?我見你上去了不多久便墜下來,心早涼透了。原是想著替你收尸,算是善終,結(jié)果去到五層之上,不見尸身。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你跌下的那一處的五色土空了一大塊,我才道不自己做夢,而是真的有貓膩。檢查了之后發(fā)覺只單單是中空,又恍惚極其從前看過其中哪一本野史中也曾提出當年扶微長帝姬祭國其實是詐死的說法,便死馬當作活馬醫(yī),沒成想真從朝云臺臺底一處暗磚找到了機關(guān),從暗道里把你撿回去。 嘿嘿梁鳶聽完,忍不住傻笑起來,基本笑是最容易牽動胸骨傷處的,所以就是那雙極黑道眼睛含著盈盈水光,亮得格外攝人,眉頭卻又不受控制地縮著,顯得又瘋又可憐,這便是機遇了?;粜橇?,我說過,我一定會是天命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