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爛片分幾步（2083）

    在深圳下飛機，又坐上三個小時的大巴車后，牧青青終于來到了傳說中的石排鎮(zhèn)。

    這是在東莞東北部的一個小鎮(zhèn)，以小工廠而聞名，密密麻麻的兩三層小樓爬滿了這個鎮(zhèn)子，若是不熟悉的人進入其中，不借助外力，是絕對不可能不迷失其中的。

    她接下來要在這里住上半年，這半年的時間，她得從零趕出一部九十分鐘的電影出來，一部名叫的，講兩個廠工之間的兄弟情，也就是所謂的不涉及愛情的耽美電影。

    要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要從三個月前開始講起。

    三個月前，牧青青正式從紐約XX電影學院本科畢業(yè)六年，也正是迎來了失業(yè)的第六年。

    要說失業(yè)，倒也不全是，零碎的小活她也干過不少，比如說某音文案，某音廣告，某站文案，某站廣告，甚至在工作空閑還寫過一陣網(wǎng)絡。

    但，這些工作并不能讓她看到未來。

    她在上學的時候成績很不錯，畢業(yè)論文也評了優(yōu)秀，可正是因為太注重學歷這一根柱子，讓她完全忽視了其他的可能更重要的方面。

    她完全沒有任何的實習經(jīng)驗，也沒有任何橫向人脈，這樣的她在美國自然是留不下來，而回到國內(nèi)，國內(nèi)她也沒有任何人脈，主流娛樂圈這么一個排外的圈子，她這個沒有任何競爭力的外行人怎么可能擠的進去。

    她的父母都是中科院的高級公務員，思想保守，本身就覺得她這樣一個家庭和藝術(shù)不搭邊的去學電影就很扯淡，近幾年對她的催婚和催考也更嚴重，去年過年的時候，她母親甚至給她跪了下來，求她去考個公務員、或者去日本考個理科的研究生，好歹找個能糊口的穩(wěn)定工作。

    她也早就意識到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她跟家里人說好，最后讓她努力一年。

    這一年中她到處投簡歷，俗話說，只要你心夠誠，你就會遇到屬于自己的那個大聰明。

    她的簡歷中了。

    牧青青還以為是在做夢，竟然有人找她拍電影，而且是，讓她作為主導演，是說，主導演，而且是一個九十分鐘的全時長的電影，讓一個完全沒有經(jīng)驗，甚至短片都沒拍過的她。

    她差點以為類似那個電影的投資商，著名連鎖食品店新上任的公子哥其實一直暗戀著自己的狗血橋段終于砸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還特地穿了一身帶著點性感的好嫁服去付了那個公子哥的約，畢竟他長得也不丑，還有健身，能實現(xiàn)自己夢想，順便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一起包辦了也是很不錯的。

    果然，那個公子哥，和他的朋友們都很高興。

    她剛走進玻璃大樓頂層的辦公室，他們就都不約而同地溢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然后她關上門之后，那個公子哥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樣我就放心了，一看著就不像有藝術(shù)細胞的人。

    之后，她才明白，她是被找來拍爛片洗錢的，而且，她已經(jīng)是第八個人了。

    公子哥和他的團隊的確是一群大聰明。他們想，偷偷轉(zhuǎn)移灰色資產(chǎn)，最好的方法無異于拍電影，因為電影，在大眾眼里就有一種「很貴」的印象，這可以讓他們放心地在預算申報上，加上一個零，兩個零，甚至三個零也不為過。

    可是，他們聰明就聰明在，他們明白一個道理，少量多次。

    電影吸引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眼睛在審視著他們，就越容易暴露問題。所以他們的電影遵循三不原則，不請有名人士，不迎合社會潮流，不在電影城拍攝。

    前兩個原則是生怕他們的電影引起討論度，后一個原則是方便他們更好將電影的成本虛高。

    中國一年生產(chǎn)1037部電影呢，能被人認知的，才有幾部，他們力爭要做大多數(shù)。

    而空有一張簡歷的牧青青，就被反向篩查了出來，擠掉一群圈內(nèi)未來可期，成功拿到了所謂的中國新年電影人扶持計劃的主導演之位。

    為了保證電影的爛，公子哥一行人又和她進行了幾次的討論，將電影的題材定位了耽美，而且是鄉(xiāng)村耽美。

    首先，耽美，直男不會去看，gay也不會去看，就消去了一半的觀眾；接著重點詞鄉(xiāng)村，大聰明非常理解的女性向潮流的真諦，男主要帥，要牛逼。

    所以他們反其道而行之，將主角定為了兩位進廠打工的農(nóng)村青年，再加上這直白又泛著土氣名字，成功也熏走了潛在女性觀眾，不得不說，其用心之艱險。

    而電影的具體內(nèi)容，則交給了和她同一個情況，被認為絕對寫不出好劇本的失業(yè)五年生。

    為了讓電影的拍攝成本進一步地虛高，大聰明還給她成立了一個公司，像模像樣地配了好幾名助理，還專門讓她去他們公司的勺子供應商所在地，也同是拍攝地的石排鎮(zhèn)先進行所謂的熟悉環(huán)境。

    牧青青一行人到了石排鎮(zhèn)。他們是最早的，一天后編劇會坐著變得航線的航班從上海飛過來，而攝影團隊，演員團隊這是三個月之后才會到，他們正忙于別的爛片的制作與生產(chǎn)。

    大聰明聰明的點就在于，他將電影海報上所有會引人注目的，比如導演，編劇，演員，都換成了沒有洗錢經(jīng)歷的新手，而背后的攝影剪輯團隊這些決定電影最終成品技術(shù)工種則交給循環(huán)使用的專業(yè)人士，保證爛片爛的恰到好處。

    咋全鎮(zhèn)最好的招待所里，牧青青盯著發(fā)霉的窗框發(fā)呆，看底下穿著緊身褲、染著高飽和度發(fā)色的所謂殺馬特年輕人急匆匆地走過。

    雖然是主導演，但對于片子的最終成品卻沒什么話語權(quán)的她，才是被架空的最嚴重的那一個吧。

    但是，她需要的，也僅僅是一個名號而已。

    這只是一場互相利用。她能拿到一筆能讓自己修養(yǎng)五年有余的可觀報酬，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簡歷上填上專輯主導演的經(jīng)歷，對她來講全是好處。

    至于這個電影，只是個棄子，從它的誕生開始，就決定了沒有人會為它付出心血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