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命運撕裂的代價

    她原本一向貪睡，是個只要沒心事沾枕便可入眠的人。但今夜實在睡不著覺，在地上翻來覆去，翻了大約七八下，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你若睡不著，可出屋去。清風(fēng)明月，足以散心。

    宋貝瑤倏然睜眼，見他在枕上轉(zhuǎn)臉,睜眸看了過來，滿臉不悅，知應(yīng)是自己方才動來動去擾他安眠，忙道：我不出去，我這就睡。說完閉上眼睛。

    李修皓看著地上的她，立刻閉目作乖睡狀的臉，頗覺無語。

    片刻，地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這下到李修皓睡不著了，看著睡在地上的嬌人兒，當(dāng)年成天喜歡圍著自己轉(zhuǎn)的一個五六歲天真可愛的小女孩，怎知，今夜竟和自己歡愛成了他的枕邊人。

    這種突然冒出來的感慨，也僅此而已，這感覺稍縱即逝。

    李修皓便如此悶悶地想了片刻，忽又想起宋立松名字竟生出一時厭惡。

    又或許是窗戶被關(guān)閉了的緣故，李修皓只覺心火又起了一陣燒，扯散了衣襟也是無濟(jì)于事，悶燥不已，遂翻身下榻，將關(guān)閉的窗戶全部推開了，呼出了一口氣，這才終于覺著稍稍舒爽了些。

    他雙手撐在窗架上，閉上眼睛，腦里卻浮現(xiàn)出宋立松跟那所謂的母親茍合的場景，猶如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籠罩著他十二歲后的全部夢境。

    父親自殺的舉動仿佛一只燒得通紅的烙鐵，就此深深地打在了他的腦海里。這輩子也無法解脫，將成為一個伴隨終身的夢魘。

    這個念頭令李修皓感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又起了一陣絕望般的燥熱。這燥熱很快傳遍全身，皮膚下仿佛有針在刺。

    穿林而來的晚風(fēng)陣陣送入窗中，帶著山中特有的涼氣。

    這里是個適合消夏的所在，然而他熱。內(nèi)衫被他后背沁出的汗緊緊地貼在皮膚上。

    心口上的那種火燒之感卻壓不下去，如何壓也壓不下去。一寸一寸，火灼的痛感仿佛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四肢百骸，無一遺漏。

    那一日的場面目目在歷，是他這一生所經(jīng)歷最痛心的一刻。

    為此，他付出了命運撕裂的代價。

    他猛地睜眼，從窗前一只手掌撐著窗檻，縱身輕輕一躍，人就從窗中翻了出去。

    他大步來到附近的一從山泉瀑布之下，涉水而過，赤足站在水中，任由泠泠山水從自己的頭頂澆落，沿著面、頸和胸膛浸透了全身。

    任瀑布沖刷了許久，李修皓抹了把滿臉的水，從瀑下出來，一言不發(fā)回到房中，脫去濕漉漉粘在身上的內(nèi)衫，換了衣裳，越過睡在地上的宋貝瑤，躺回床上。

    清晨，宋貝瑤醒來揉揉眼睛，見他的身上竟只披著一件薄羅月白直領(lǐng)長袍，正倚在榻上。

    他的一只手搭在他支起的膝上，掌心輕握書卷，面頜微微后仰，姿態(tài)閑適而瀟灑。

    她本以為他在讀書，但很快很就發(fā)現(xiàn)，他雙睫微垂，目光凝定，似正陷入某種凝思之中。

    這般玉樹瓊枝的人，他的心里，會是在想什么人呢？

    宋貝瑤暗暗地想。見他眼睫微微一動，抬起眼，視線轉(zhuǎn)向了自己。

    因為緊張，她的香肩甚至輕輕地打起了寒戰(zhàn)，輕聲道：我醒了，不不你醒了？

    李修皓道：看來你昨夜睡得倒是不錯！他聲音聽起來也是如此的悅耳，語調(diào)平和，甚至帶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宋貝瑤頓時羞紅了臉，垂下頭，連耳垂也染上一層只有少女才能有的動人紅暈。

    看你精神不錯，你就走回府中吧！他的語氣平淡，不疾不徐，卻透著最幽深的寒冷和最無情的黑暗。

    宋貝瑤驚訝的看著他，走回去！

    天空不作美，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車馬冒雨在路上前行，而宋貝瑤撐著油紙傘在雨中跟在馬車旁邊走著。

    雨越下越大，落在馬車車廂的棚頂上，發(fā)出窸窸窣窣不絕于耳的敲擊之聲。

    大雨把宋貝瑤全身都打濕了，落下的大雨讓人眼睛都睜不開，車上的人卻曾不開口讓她上馬車。只是讓馬夫給了她斗篷，遮住被雨水打濕顯出凹凸有致的身子。

    宋貝瑤低著頭，腳下發(fā)酸，裙邊都沾上了泥水，鞋子里浸滿了水，讓人從腳寒到了身上。

    暗沉的天空，淅瀝的雨水，進(jìn)了城，路上都沒有行人，一切都是濕漉漉的。只有宋貝瑤跟著馬車后面在行走。

    到了國公府門口，宋貝瑤看見就在距離她的地方，冒雨站了一撥人馬看起來似乎剛到不久。

    十幾個人當(dāng)中，一男子雖是一身尋常布衣，但卻身形頗為修勁，眉眼間卻有一股冷戾之色，肩背格外挺直雜在人中，隱然一種劍藏鞘中之感。

    男子看見緩緩駛過來的馬車，身手利落翻身下馬，李修皓掀開簾子從馬車中出來:你怎么來了？

    男子放低聲音道:只許你進(jìn)宮尋我，難道我就不能來國公府找你了。

    男子隨即看到了馬車旁邊披著黑色的斗篷撐著傘，渾身濕透的宋貝瑤，裙尾上都是泥水，沾了幾片腐葉，雖然狼狽，但耳鬢上的發(fā)絲被雨水打濕貼在白皙的臉上多了一絲嫵媚，她低著頭，沾著水珠睫毛如翅如羽，扶風(fēng)弱柳身姿透著讓人忍不住想憐惜。

    男子看得怔住，確實很美脆弱的蒼白的美。

    李修皓咳嗽一聲，男子回過神來，幾天不見，你身邊怎么多了一個美人？男子隨李修皓進(jìn)府一邊問道。

    李修皓睇了身后宋貝瑤一眼，剛收的通房，還不下去整理一下自己。

    宋貝瑤抬頭看了李修皓一眼，見他鼻梁挺直，面容掩在陰影下，投了一重陰翳，似有些不悅。

    是！宋貝瑤福身一下，立馬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