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酒氣
第十四章 酒氣
侑做的太過分了。 我跟他置起氣起來,接下來的一兩天,即使在人群中看到他的暗示也毫不理睬。 但我知道,我的內(nèi)心中,更多的是氣自己。 為什么沒有推開他呢?為什么就這樣沉浸其中呢? 心中隱隱有種事情漸漸脫離掌控的感覺。 剩下幾日,我便老老實實地跟著眾人一同行動,就算覺得沉悶也忍耐著。 看那邊,兩只燕子相伴雙飛,不如說說歌詠愛情的詩吧。一公卿夫人掩唇笑道。 眾人皆點頭。 年輕時候喜歡炙熱的戀歌,年紀大了,看透人情世故,便更欣賞悲哀的戀歌了。我最愛的便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一位細眉細目的中年女御道。 這時,平常不愛說話的仁子內(nèi)親王卻突然插嘴:戀歌?就像侑哥哥和羽若jiejie這樣嗎? 眾人皆是一臉錯愕,齊齊看向我,我措手不及,心里霎時便涌上一陣冰涼,腦子一片混亂,連解釋都忘了。 就在這尷尬的時刻,一陣悅耳輕笑傳來:仁子真是不懂事,小孩子家看到漂亮的東西就想著湊一對,真可惜羽若姬君已經(jīng)名花有主,侑君是沒有機會了。 可是!仁子震驚地看了我一眼,那種被欺騙的受傷眼神刺了我一下。 佐久早中納言一樣是風(fēng)度翩翩的美男子,大概仁子見過他便覺得心服口服了吧。梅壺女御截住她的話。 原是這樣。眾人明白過來,便接著討論什么詩句了,而我還沉浸在方才秘密差點敗露的驚懼中,勉強跟著她們笑,實際上究竟說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眾人離去后,梅壺女御叫我單獨留下來喝茶。 不要把小孩子當(dāng)傻瓜。她的神情還是那樣悠然自得,說出的話卻讓我感覺身上莫名壓力倍增。 抱歉。我垂頭道,幸得您相助,感激不盡。 一句話而已,不算什么。梅壺女御用袖子遮掩輕抿一口茶,既然如此,姑且容我問一句,你打算怎么辦? 誒?我一愣,什么怎么辦?我根本沒有想過 罷了,她見我冥頑不靈的樣子,無奈地微微蹙眉,你總有一天,得做出選擇的,好好想想吧,在那之前我會幫你們遮掩一二。 為什么,您要做到這個份上?我不禁疑惑。 就算是,看在逝去的藤壺宮的面子上吧。她微微一嘆,目光飄遠,又是若上次那樣,長遠而悠長,仿佛寄托著思念。 我之后還找機會去和仁子也道了歉。 她淚眼朦朧地扎進我懷里,還是很傷心的樣子,為什么jiejie沒有嫁給侑哥哥呢?她低落極了。 真的很抱歉,讓仁子殿下這么傷心,但是jiejie已經(jīng)有了愛著的夫君了。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 那侑哥哥怎么辦?你也愛他不行嗎?她神情郁郁。 我心腸一硬,嘆道,不行。 不要!不要!她嘟著嘴,一臉固執(zhí)。 我見狀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哄她說別的,小孩子的氣來得快消的也快,過幾天就仿佛沒了這件事一般。 但我是再也不敢和侑一起帶著她玩了,至少這一段時間得避免。 她對我們倆的執(zhí)著,大概就和睡前故事里,男主角沒有和美麗的姬君在一起,選擇了媒妁之言的大家閨秀一樣吧,估計慢慢就會淡忘了。 櫻狩很快落幕,我便乘著車子返回家中,一路上看著郊外的落英繽紛,心情又舒暢起來,不再糾結(jié)于已經(jīng)過去的事了。 舟車勞頓,我回到家后沐浴更衣便倒在了寢臺上,一氣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其實我醒了大半,可被褥太過柔軟,實在懶得動,便這樣一直躺著。突然,我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 怎么了阿蟬,什么事如此慌張。我拖著長聲問。 姬君,別睡啦,中納言大人來啦!由于夫君不讓侍人進里屋,她便站在最外側(cè)的帷幕外喊。 我一聽這話,趕緊坐起來,讓阿蟬給我端水凈面洗漱、稍微梳了梳頭發(fā),披上一件外衣。 奇怪,按理來說今天不是他應(yīng)該來的日子啊。我疑惑著,走進茶室,男子正端坐在案幾前,見是我來了,那雙沉郁的眼眸中似是微微波動,沖我小幅度點點頭。 夫君怎早來了幾日?我略一問候,坐在他對面問。 他眼簾微垂,緊盯著茶盞中杯底的茶葉,避開我的視線,前幾日有本書沒讀完,落在你這里了。 是嗎。原是這樣,我淡淡點頭,拿起另一個茶盞抿了一口,是玉露,好香。 然而過了幾秒鐘,佐久早圣臣又突然地補充道:再加上,依稀記得你應(yīng)該是這時候回來手指有些局促地摁著茶盞的紋理。 我以袖掩面,莞爾:一回來就能看見您,實在是讓人心生歡喜,一解相思之苦。 他唇角微微上揚幾分,語調(diào)卻還是那樣寡淡,倒是你,一上午都荒廢在寢榻上,實在是太懶散了。 我昨日坐了很久車,腰酸背痛的,而且夫君你不在,我一個人很無趣啊。我柔聲道,撒嬌般扣住他放在案上的手背。 一室生春。 五月,日漸溫暖,又到了昆蟲萌發(fā)的時節(jié),我便趕緊令侍人如法炮制,將去年的白紗翻出來清洗過后,遮蓋整個屋子。 叮囑著他們一定要辦事仔細之余,我突然想起曾邀請夫君共飲梅花釀,如今馬上快到十五,月也圓了,便詢問阿蟬如今那些美酒如何了。 請放心,姬君,都儲藏得很好,要拿出一壇準備好嗎? 嗯,我腦中幻想著賞月對飲的畫面,不由得露出一絲甜蜜的輕笑。 我們運氣不錯,今日是個大晴天,月亮前僅有幾縷薄云時而飄過,院子里此時是一片單調(diào)的翠色,春花凋謝,夏花還未盛開,但是,愛人的陪伴,簡直比任何美景都讓人心動。 夫君擅長喝酒嗎?我邊斟酒邊問道。 尚可。他回答,黑色的眸子中一掃往日的沉郁之色,多了幾分輕松舒暢。 那就好,我不擅長飲酒,但又愛貪杯,若是二人都酒量一般,便能互相警醒著適可而止。我說完,勾唇一笑,暗想看不到夫君醉酒玉山將崩的姿態(tài)有些遺憾,輕抿一口,甘甜的酒釀滋潤著喉嚨,感到熟悉的燥熱感飄上臉頰。 接下來,我便給他講了幾件櫻狩時得知的趣聞軼事,一邊閑談,一邊在清風(fēng)明月下舉杯對飲。 不知過了多久,被梅花釀的香甜勾引著,我早已忘卻自己斟了多少杯,腦子暈暈乎乎的,望向?qū)γ娴娜?,他面如常色,一絲醉意都未染,我突然惱起來。 夫君說謊! 他一愣,面對我的指責(zé),有些莫名其妙,此話怎講。 你說尚可,是不太能喝的意思吧,為什么臉卻一點都不紅呢!我欺身上前,用雙手捏了捏他蒼白的臉頰,是涼的。 他身子一僵,倒沒躲開,而是略帶無奈地嘆道:是你酒量太差勁了,你已經(jīng)醉了,別再喝了。 不要!我退回原位,飛速奪走酒壺,又斟滿了一杯,仰頭豪放地喝下去,好香啊。 別喝了。他蹙眉,試圖拿回酒壺,卻搶不過我,只得十分不自然地溫聲勸誘,這樣下去明早會頭暈的,乖。 最后一個字十分艱難地被他擠出口,這回臉上倒是染了幾分薄紅。 我指著他咯咯地笑,夫君害羞了! 沒有!他立馬否認,趁著這個機會終于把酒壺搶走放到遠處,扭頭看著我guntang的雙頰和反常的舉動,泄氣地搖頭一嘆。 沒用了,你已經(jīng)醉了。 而我,看著這身姿優(yōu)雅,仿佛仙人一樣的美男子,一把撲了上去,緊緊抱著他的肩。 夫君我好愛你啊。我近距離欣賞著他清秀的容顏,心滿意足地瞇著眼,你愛我嗎? 他略微不適應(yīng)地動了動,卻也沒強行掙脫,快放開我,等你明天想起自己當(dāng)下這不成體統(tǒng)的樣子,一定會后悔的。 那你就回答,你愛不愛我,答完了,我就放開。我在他耳邊笑嘻嘻地說,看著那如玉的耳垂也變成紅梅花瓣般的顏色。 他身體一僵,沉默了一會,問:如果你聽到的答案不是你想聽到的呢? 我在這個狀態(tài)下,已經(jīng)泛起了思考,自然也不會傷心,還是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早就習(xí)慣您對我冷淡的樣子了,無所謂無所謂。 他的聲音卻突然冷下來,也就是說,不論我回答什么,對你來說都不重要? 怎么會呢,我把他抱得更緊一些,只是我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了,即使您永遠都不會愛上我,在我看來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我就這樣讓你無法期待嗎。他悶悶道,其實我什么都知道,你總是這般,表面上柔順,內(nèi)心卻七竅玲瓏,沒什么信譽可言。 啰嗦死了,我不耐煩地嬌聲道,雙手捶打他后背幾下,您到底愛不愛我,不愛就不愛,干嘛說這么多,煩死了! 一瞬間,萬籟俱寂,唯有晚風(fēng)輕觸紗簾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愛,這下你滿足了嗎。那原本清冷的嗓音帶上幾分難以言喻的沙啞。 嘿嘿,不是哄我的吧。我竊喜。 他的神情又回歸平淡,不信就罷了。 我怎么會不信夫君你的話呢!我興高采烈地抱著他的脖子蹭了蹭,那就讓我親一口吧! 不行!佐久早圣臣立馬急聲反對道,你這個人,怎么得寸進尺,貪得無厭呢! 哎,難得本夫人賞臉給你個以色誘之的機會,一聽他疾言厲色起來,我立馬一幅委屈巴巴的樣子,抱怨道,明明旁人想親我,我都是天天躲著呢。 誰?佐久早圣臣突然警惕起來,哪來的無禮之徒? 我一聽他好像對此感興趣,立馬來了勁,想知道?那就讓我親一下,立馬告訴你! 他身體輕顫,目光閃爍,似是做了半天思想斗爭,終于妥協(xié)道:好吧。 我得意洋洋地半跪在他身上,直起腰,贊嘆地看著他迷人的五官。 漆黑的眼中倒映著金色的圓月,此時又是氣惱,又是緊張羞赧,神色復(fù)雜的樣子,淡色的唇因為喝過酒的緣故染上了水潤的淺粉,十分誘人。 快點,別磨蹭。他緊張地催促我,躲閃著我的目光。 我輕笑,低下頭。 他則是認命般地閉上眼睛,薄唇微抿。 我將唇貼在了他眉上的兩顆痣上。 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我退開,看著他略帶驚訝與愣怔的臉,我滿足地捧著臉,您的痣真是太惹人憐愛了,新婚夜方見到您我就想,在共赴極樂之時,我就要這樣,輕輕吻上去。 不想,他的神色卻晦暗不明,我還真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間。剛一見面就會對男子有這般想法你還真是不知羞。說到最后,他死死凝視著我,就仿佛要把我拆開了吞吃入腹般,若我還清醒著,肯定會感嘆道,不枉撩撥這么久,終于會發(fā)情了。 我實在不明白世人為何會享受那般污穢之事,我明明已經(jīng)給你很多了,可你還是一副不滿足的樣子,耍我很開心嗎?讓人不爽。他突然用食指拈起我的下巴,平日結(jié)滿冰霜的眼眸中仿若有藍色的火焰在靜靜燃燒,我們的臉越來越近。 可惜,未等他再有動作,我已然頭歪到一邊,不勝酒力,睡著了。 留下那被月光灑滿的背影,注視著我毫無知覺的睡顏,呆然地坐在緣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