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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02

    

Night.02



    山野哥,你買菜回來了呀?

    陳山野聞聲抬起頭,血橙夕陽在道路盡頭下沉,落日余暉將狹長彎曲、滿布廣告街招的街道染得金碧輝煌,連頭頂錯綜復雜的黑電線也添上了一分藝術感,臟亂差的城中村在此時似乎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喊他的是羅蕊,上了淡妝的姣好臉龐上有從發(fā)廊彩色轉(zhuǎn)燈投下的彩斑,紅色的,藍色的。

    陳山野假裝瞧不見女子眼里綻放出的光彩,只笑笑:對,阿芒在家等著我。

    他拔腿要走,羅蕊趕緊走出了幾步跟在他身旁:上次阿芒來店里理頭發(fā),一直說你做的菜好好吃,聽得我都流口水了。

    陳山野腿長,邁出一步羅蕊就得小跑一步,她舉起手擋在額前遮住刺眼的光芒,試探著問:阿芒還說下次邀我去你們家吃羊rou米線

    哦,米線他還是會煮的,不至于難吃,就是羊rou他可能做不來。

    陳山野往路中央走過一些,想和羅蕊身上的濃烈香水味隔出一段距離,身后有單車鈴聲狂響,伴隨一聲聲看路看路。

    棠下村里租房子的多是廣漂一族,流動人口近三十萬,在這里能聽到粵語,更多的是普通話和百花齊放的各地方言。

    羅蕊急著想解釋她可不是要吃鐘芒做的米線,她是想吃陳山野做的,可陳山野沒給她機會,長腿一轉(zhuǎn)便準備拐進逼仄小巷,他兩手全拎著塑料袋,只留一個后腦勺和一聲趕時間先走了給羅蕊。

    看大步流星的男人很快消失在第一個拐角,羅蕊站在巷口氣得直跺腳,身后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嘲諷:看吧,我都說沒戲,你偏不信,硬要往塊石頭上撞。

    回頭一看是店里的吳向真,雙臂抱在豐滿的胸前,一臉看她好戲的模樣。

    這條街上多少女的都看上陳山野了,你看過他和誰相好過?連鐘芒那小毛頭都有來店里找服務,也就只剩陳山野這塊石頭紋絲不動了。

    吳向真走至矮她小半個頭的姑娘身旁,苦口婆心地勸:別浪費時間在他身上,我瞧鐘芒那小子對你倒是有點意思,你不如考慮一下他?

    羅蕊狠瞪了她一眼:不關你事!

    她憋著一股不爽穿過馬路走向斜對面的奶茶店,想喝點冰的來降降急躁。

    陳山野這人,名字野,樣子野,那雙眼睛似狼似虎,身材也是一頂一的好,如果讓羅蕊能有自己選擇客人的權利,那她當然希望陳山野能成為她的???,總比那些禿瓢啤酒肚老頭子強吧。

    可他的性子又不像名字那么野,不嫖不賭,連麻將都不搓兩圈,和姑娘說句話他還會自動留出安全距離,別的臭男人來發(fā)廊洗頭理發(fā)多數(shù)會偷掐下她們的手啊腰啊屁股啊,也就陳山野安安分分眼睛不亂飄,她把胸壓低一點都被他避開。

    羅蕊覺得總有一天自己能拿下陳山野,雖然她身材沒吳向真她們那么豐滿,但也算玲瓏有致,最重要的是她年輕好看。

    在這一拐進巷子里就只能望見一線天空、白天還得開著路燈的地方,她也想努力伸手抓住一些什么,讓這混沌不堪的生活有些盼頭。

    陳山野側(cè)身避開小巷里竄出的電動車,又躲開隨意掛在屋檐下的內(nèi)衣褲,三拐四拐地到了家門口。

    把右手的袋子全交給左手,他掏出鑰匙開防盜門,樓梯間不見光,房東剛換不久的感應燈似乎又壞了,他彈了下舌也不見燈亮,便摸著黑上了三樓。

    筆直的走廊一眼能望到底,頭頂走廊燈灑下慘白燈光,陳山野邊往自己屋子走,邊把鄰居們胡亂擺在走廊上的鞋子踢回他們自個門口。

    上個禮拜新搬來的鄰居房門口擺著粉紅色塑料鞋架,跟這環(huán)境實在有些格格不入,從單薄的木門里傳來姑娘的聲音,什么謝謝哪位哥哥送的火箭,什么接下來給大家跳個舞。

    陳山野也看過直播,鐘芒硬塞給他看的,說里頭跳舞的小meimei長得好看,胸部大屁股翹,跳起舞來撓得人心癢難耐。

    他也就看了半支舞,就把手機還給鐘芒了。

    鐘芒問他感覺怎么樣,他搖搖頭說不怎么樣。

    他見過更好看的。

    鐘芒嫌他老古板,不愿意接受新事物,什么抖音小視頻,什么自媒體人,什么網(wǎng)紅直播,陳山野都沒興趣。

    有一次鐘芒說,哥,自從嫂子離開了之后,你的生活就好像沒再往前走過一步了。

    像是車子沒了油,就這么堪堪停住了。

    陳山野進門后沒把門關上,看了看掛鐘,鐘芒也差不多這時間過來了。

    果然他剛把rou菜擱進冰箱里,鐘芒就打著哈欠從對面屋子走了過來,撓著睡得亂糟糟的鳥窩頭問:山野哥,今晚整哪樣?

    陳山野斜睨他一眼,他本來想著鐘芒前些天和他下館子,想吃清蒸桂魚又嫌飯店的太貴,他便買了一條回來。

    可剛被羅蕊一耽擱把心情都整壞了,他現(xiàn)在不想做魚了。

    他從冰箱里拿出剩余大半碗雜醬rou帽,語氣淡淡:吃雜醬米線。

    鐘芒倒是無所謂,山野哥做的雜醬帽子可是絕了,讓他天天吃都可以。

    陳山野從冷凍庫拿出一包干米線,鍋注了水擱火上燒著。

    他想了想還是不痛快,對著坐在小沙發(fā)上刷手機的清瘦青年埋怨:你干嘛約發(fā)廊那女的來吃飯?

    鐘芒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一對小眼睛眨巴眨巴:小蕊跟你說了?那你答應沒有?

    沒有,我答應干嘛?你自己要約的人,自己去招呼。

    陳山野叉著腰,盡管開著門但屋子里還是悶著一股暑熱,有汗水從額頭滑至他高挺的鼻梁,他撩高了T恤下擺抹了把臉,走過去角落把風扇按開了,扇葉緩慢旋轉(zhuǎn)起來,滋啦滋啦作響。

    我這不是想給你制造機會嗎?你看你這么久了,身邊也沒個人。

    鐘芒從沙發(fā)上彈起,跟著陳山野走進廚房,狹小的空間一下子被兩人占滿。

    我不需要。

    陳山野把米線入鍋,沸騰的熱水安靜了一會,氣泡從用了有一些時日的鍋底咕嚕冒上來。

    煤氣爐另一邊起了火,炒鍋里倒入雜醬加熱,咸香微辣的醬香味裹在水汽里飄滿面積不大的廚房,陳山野把抽油煙機開了。

    哥,你別老惦記著嫂子啊她都跟人跑那么久了鐘芒咽了口口水,不是因為害怕陳山野發(fā)怒,單純因為加熱中的帽子實在太香了。

    陳山野把洗手盆邊的小窗推開讓香氣跑出去,窗外是隔壁握手樓的紅色條形墻磚,殘陽倒映在鏡面磚塊上刺得他眼睛發(fā)疼。

    鍋里的水再次沸騰起來,米線在鍋里亂舞,雜醬紅油鼓起了小泡。

    關火的時候陳山野才淡淡說了聲。

    也沒總惦記著了。

    可油煙機的轟隆作響蓋住了他的聲音,鐘芒蛤了一聲,陳山野沒再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