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遺失的細節(jié)

    往城西走，醫(yī)館中擠滿了人。熬煮的藥香飄在空氣中，無形無色，卻突然觸動了他的心弦。邢麓苔便隨心走了進去。

    剛進門，就有一群小孩追逐著，撞上了他的腿。罪魁禍首的小女孩揉著額頭，眼眶和鼻頭迅速泛紅，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邢麓苔俯身摸了摸她的頭，撞痛了？

    小女孩抬頭看他，淚光閃閃。好痛。

    同伴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威嚴的男人，連忙將她拉到身后，這是將軍！快說將軍好！

    懵懵的小女孩點了點頭，將軍好。

    邢麓苔努力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軍醫(yī)從堂后出來，看見邢麓苔，便急急上前，將情況一一稟報。

    聽聞傷員情況穩(wěn)定，前來逃難的災民也能幫上忙，邢麓苔嘴邊多了一絲淺笑。低頭再看軍醫(yī)，他兩鬢已經(jīng)多了許多白發(fā)。

    軍醫(yī)正說著，肩上一沉。他抬頭，錯愕地看著將軍。

    醫(yī)者仁心，你辛苦了。邢麓苔鄭重地向他道謝。軍醫(yī)連忙擺手，正欲行禮，被邢麓苔扶起。他心中一陣暖意涌上來。民心所向，難怪邢將軍能穩(wěn)住邊疆十年。

    走出醫(yī)館，旁邊的小巷中似乎有青煙升起，頗為奇怪。想起寅浡突襲那夜火燒糧草，邢麓苔頓時警覺，過去查看。走近才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子蹲在一個小小的暖手爐旁，邊哭邊往里面塞紙。

    夫人，你那么好，嗚嗚，要是我早點她抽噎著，攏了攏暖手爐上的帕子，怕煙飄起來。她注意到旁邊一雙皂色靴子，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邢將軍正看著她。她趕忙將沒燒完的紙收起來，從路邊掬一捧雪將爐子滅了。

    邢將軍。

    你給什么人燒紙？他分明聽清了她喊夫人，卻還是忍不住問。

    夏夫人。她被寅浡人抓走了那白虎可兇猛，回想起那夜她看到的景象，春花整個人瑟縮起來，俺娘說，老虎都是吃人的昨天就該是她的頭七了醫(yī)館太忙了，今天才

    邢麓苔明白過來，她就是春花。夏松夢失蹤后胡將軍帶人制作了那夜的口供，春花就是目睹她被寅浡人抓走的那個婦人。

    不必燒了。邢麓苔扭過頭，似乎是被紙灰未燃盡的氣味嗆到似的，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小巷。一路疾行，直到府衙門口，他正欲出示通行牌時，才發(fā)現(xiàn)握拳的雙手已汗涔涔。

    回到書房，他抽出夏松夢失蹤那夜的口供，細細翻閱，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上面還寫了許多他不曾看到的細節(jié)。這些陌生的細節(jié)里，他仿佛看到另一個人，她任勞任怨地每日煮藥，來回送藥，溫柔地給無法自理的病人喂藥，給孩子們講故事、做游戲，得到了每一個人的感激，和擔心。

    他神色惶然，將口供合上。如果這些是真的，那他所知道的那個，嬌生慣養(yǎng)的、怯懦不安的、隨時醞釀著背叛他的夏松夢，是誰呢？

    邢麓苔閉上眼，揉了揉發(fā)腫的眼睛。

    馬蹄敲擊在亂石灘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在群山包圍中，一條峽谷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為首的男子與同伴耳語幾句，便獨自策馬跑入峽谷中。

    他們身后，一個年輕的男子示意軍隊停下，稍事休息。方才與同伴耳語的男子下馬，在年輕男子的馬前拱手。藍將軍，前方便是歌笛山脈東北方的峽谷，此路較為平緩，唯恐有埋伏。力四先前往查看。

    藍余跳下馬，用馬鞭指著那淡藍色的山脈，此處必有埋伏。轉(zhuǎn)南，有相對平緩的山地，從那里直抵漠城。

    對了，你同伴能靠自己跑出寅浡人的埋伏吧？

    力五垂眼，能。

    藍余便跳下馬，和部下們高高興興地喝酒吃rou去了。力五搖搖頭，此行是為了馳援漠城，藍將軍身上看不出一點緊張。

    歌笛山仰望著星空，任由人們在它身上來去。

    老鴨河擁抱著大地，河水的盡頭落到天涯里。

    母神灑落下圣潔的灰，有福之人把它頂在頭上。

    頭頂灰燼的人手拉手，走向靜靜的歌笛山。

    一把蒼老的聲音緩慢的吟唱著，她不知在黑暗中被囚禁了多久，視覺中幾乎沒有任何形狀，只有靠聲音提醒自己還活著。

    厚重的簾子拉開，巫延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吟唱。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作者的話：很快又有h章節(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