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

    姜珀問柯非昱什么時候把衣服送過去的消息有了回復，簡簡單單就倆字：

    再說。

    ......

    那就再說吧。

    姜珀每天準時打卡健身房，沒碰見柯非昱，也沒另外再詢問，該上課上課，該吃飯吃飯，除了每天撞見水珊珊回寢室拿換洗衣物外，日子過得很舒心。

    周三傍晚，姜珀洗完澡從宿舍溜達出來，在食堂門口和提前約好的麥寶儀碰上面，兩人挽手抄著小道往實驗室走。

    校電臺播放的英文歌傳到教學樓時，有人從正門那頭慢悠悠走過，人來得巧，沒踩點勝似踩點，類似yback的唱法緩一拍，姜珀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畢竟從未和他在校見過面，這么突然一出現(xiàn)，更像是自己看走眼。

    磁場和S大相悖得厲害，只消一眼就看得出，校外人。

    通俗一點來說就是，比較社會。

    墨鏡照例掛在帽上，穿FOG沖鋒衣，人個兒高，手插袋，痞勁重，好似轉(zhuǎn)頭就要進夜店的門，或者說稍微走近一點就能聞到他嘴里浸漬了整夜還沒散掉的伏特加味道。正是下課的點，一樓來來往往的人特多，不夸張的說，整樓層的目光不約而同全都黏他身上沒移開，三三兩兩的人，連路走一半都要折過頭來看上一眼，問上幾句。誰??？找誰的？

    ......

    三步。兩步。

    姜珀輕輕屏息，屏完了才后知后覺地琢磨，這是在干什么呢？

    一步。

    他走到她面前。

    ......

    姜珀放開來吸了一口氣，鼻腔除了一股煙草調(diào)香水味，什么也沒有。

    反應過來，是長相的問題，這不能怪他。

    此時此刻，姜珀不用轉(zhuǎn)頭去看就知道，那些目光全黏到自己身上了。

    其實一點兒不陌生的情景。

    打個不甚恰當?shù)谋确?，她小初中那會兒就常有混混來班級找人，大庭廣眾下，班主任也在，就直接點大名，問姜珀在哪里。

    沒怵過，沒害怕過，因為她心里清楚，這只是對方的一廂情愿，她從沒和這些叛逆乖張的男生鬼混過，更不認識他們口中所謂的大哥頭頭是誰。二十幾年都如此，不管心里怎么躁怎么跳。真不緊張。

    可這回不一樣。

    樓上課題組熟悉的師兄師姐見姜珀幾人在電梯口站著，抵著按鈕問她要不要進來，姜珀說不用，你們先上，一行人馬上交換了個這明顯有情況啊朋友們我們先憋一憋等回中心了再關上門好好說的眼神，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都沒停止對兩人上上下下的打量。

    等電梯上去，姜珀才轉(zhuǎn)頭。

    怎么來了。

    柯非昱從褲兜里摸出一個東西。

    她看了眼。

    皮筋。

    女孩子最容易弄丟的東西，沒什么特別，常年備著大堆，丟就丟了，不值得存?zhèn)€三兩天，更不值得他特意來學校跑一遍。姜珀沒急著拿回，只是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慣例周三晚，拿你朋友圈的圖問的路。

    看來柯非昱真是把她微信翻了個底朝天。

    她說，觀察力不錯。

    柯非昱倒客氣，說還行。

    旁邊的麥寶儀默默許久，終于按捺不住，悄悄頂了頂姜珀的胳膊，小聲問。

    男朋友??？

    音量在收斂，但耐不住距離太近，聲音還是清晰落入幾人耳中，使得麥寶儀側(cè)頭這一動作變得過分此地無銀三百兩。

    姜珀聞言掀起眼皮看了柯非昱一眼，對方正挑著眉，一副挺樂意挺耐心等她回答的樣子，她說對了兩個字，下一秒抽走他手指間捏著的東西，道了聲謝，抻開手，讓它滾著圈兒彈回手腕，然后拉過麥寶儀走進電梯，按了樓層站著看他。

    門慢慢關上，鏡子中照出兩個人的臉，麥寶儀好奇心終于爆發(fā)，嗨了，開始事無巨細地盤細節(jié)，什么時候認識的，在哪兒認識的，是不是處對象了，問七問八，把平日里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全堆到一塊兒問，問到最后把自己嚇一跳。

    所以那晚是你們在一起，你沒能趕回校才給我叫的外賣吧！

    姜珀搖頭。

    哦

    他給你叫的。

    剛說完這句電梯門就自動往兩邊開。

    我老天！麥寶儀忍不住捂嘴驚呼，難怪你不收我轉(zhuǎn)賬！所以你們是不是已經(jīng)......

    才踏進實驗室，兩人就在安全樓道轉(zhuǎn)角處迎面撞上張奕，后者這會兒正在大喘氣著，把剛要來的熱乎合照往朋友圈發(fā)，撞上姜珀立馬化身娛記，兩只眼睛都在放光，開口就截停麥寶儀的話。

    他你男朋友？

    張奕給的配文是：有點人脈。另貼心附上親密合照。

    麥寶儀湊上前細看，姜珀也瞟了一眼。

    他把毛線帽壓得很低，兩手垂下在中間疊著，抬個下巴看鏡頭，一股沖出屏幕的拽樣，張奕一手豎根手指一手比勾朝他那頭靠，就差沒把我是迷弟四個字寫在臉上。

    麥寶儀說，不像好人，但是很帥。

    姜珀說你速度夠快的。

    能不快嗎？你剛說完話我就上去要了合照，就怕跑了。他還夸我這雙鞋帥來著，媽的！我今天太圓滿了！

    張奕這小孩是中心一道較為特別的風景線，比姜珀和麥寶儀小一屆，頂著一頭毛躁的黑人燙，就算穿著實驗服也不妨礙他白大褂里一件比一件sao氣的內(nèi)搭，江浙系潮男風，胸前常年掛著RELX，手背時不時還有因趕場而忘記洗掉的章，導師韓明一提起他就直搖頭，玩性大，太不服管，所以現(xiàn)在他被丟給姜珀管。

    姜珀問，你認識他？

    上次不就是因為追他異地巡演沒趕上第二天高鐵組會被我導劈頭蓋臉一頓批嗎。

    張奕看著姜珀臉上并不是特別知情的表情，做出了一個比她還不解的表情，19   Hood，單刀會你不知道?。?/br>
    姜珀搖搖頭，隨即笑了，不是。我該知道嗎。

    S市這么出名的說唱廠牌你不知......張奕一下止了話頭，問到關鍵點，那你們怎么認識的？

    工作上有點交集。

    姜珀業(yè)余兼職模特的事情不是秘密，和rapper有交集也算合理。張奕了然地點頭，說哦哦這樣啊，那個，然后換上副討好的笑，狗腿地搓搓手。

    學姐啊，我看你們關系挺好的，年底他們廠牌有巡演，能不能幫忙給我留張票?。课遗碌綍r候咸魚搶不到票，這樣學姐，我請你吃飯，幫幫忙，成不成？

    問問沒問題，吃飯就算了。我臨時有點事，超凈臺還有板子在......

    后續(xù)我來！您忙！

    不皮了，連要做什么都沒問一句，痛痛快快全接下來。非常難得。

    行。姜珀抬手看了看手機時間。哪里不懂隨時聯(lián)系。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師姐明天見??！

    耳邊都是學生們鬧哄哄的聲響，柯非昱坐在車里，邊啃指甲邊研究公告欄上貼著的活動海報和巡演海報的差別，視線突然被一群抱著書本的同齡人擋住，幾個人嘴里不高興地嘟嘟囔囔著，說著什么最后一節(jié)課了既不劃重點也不給PPT還復習個屁的話，你一句我一句，熱熱鬧鬧開罵，狗逼老師，評教必須給低分。

    柯非昱頗有些津津有味地咀嚼著掛科率和績點這些對他而言很陌生的詞匯。

    興奮。處她處過的地界，聽她所聽過的話語，見她所見過的景物，整個人逐漸沉浸在和她已經(jīng)產(chǎn)生某種牽絆或連結(jié)的奇妙感受里，挺開心的，傻樂，直到姜珀敲他窗時才倏地從這個狀態(tài)里脫離過來，走下車，反手一關車門。啪。利利落落站到她面前。

    姜珀說，我回寢室拿衣服，你等等吧。

    急什么，改天再說。

    所以你今天來就為了給我送根皮筋，是嗎？

    能是嗎？肯定不能啊。

    那個

    拖長了音節(jié)，聽起來像個國際公認很不友好的N   word，柯非昱知道她話里有話，單手上下翻了翻頭發(fā)，斂起些吊兒郎當?shù)哪翘?，手仍牢牢插住袋，老老實實承認道：是。我確實是想玩把欲擒故縱，但我真沒想到縱了兩天你都一動不動。

    姜珀環(huán)著手臂，并不說話。

    柯非昱說，你好歹也發(fā)條信息。

    你都說不急了，我還能發(fā)什么。

    是不急。他回嘴很快，但改口更快，不，我那個。呃，我挺急的。

    急什么。

    柯非昱摸了摸鼻子。

    急著見你？

    并不是太能明說的話，但他似乎是稍微戳一戳就愿意翻過肚皮把心里想的一切都明明白白抖落出來給她看的人。

    紅色一直蔓延至耳朵根，他反應給得特別真，沒遮掩沒城府，心里想什么就全寫在臉上，很沒有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反倒像個高中生。

    姜珀看著他，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快。

    剛剛一男孩說認識你。他誰?。?/br>
    柯非昱在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姜珀配合了，應他。我?guī)煹?。皮得要命，沒想到你能治。

    有多皮？

    剛剛那張合照你拍的很帥。有多帥？沒法形容，就是這么皮，明白了嗎？

    明白了。

    她嗯了一聲，說那別站著了，走吧。

    姜珀側(cè)頭看了柯非昱一眼，手臂繞過他開了車門，坐進了車。

    那瞬間肩身擦得特近，她頭頂?shù)陌l(fā)香就蹭著他下頜來回了那么一下，車門咔一聲響，冷氣頓時涌出來打在他身上。

    涼?？路顷乓幌戮拖肫鹚讣獾谋鶝?，想起她剛剛抽走那個小玩意兒時食指拇指蹭過肌膚在眾目睽睽下順帶用指甲撓他一下的觸感，想起她在電梯臨關閉前用口型對他說出的那句一會兒見，頭皮登時麻了。回頭再一看，她正斜額好奇看過來，手在車座上輕輕拍了拍。

    不走嗎。

    柯非昱走過來的BGM：（Sickick/J.Co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