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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煙放開他,好,開車。 她輕易放棄,連挽留都不愿多說。 覃昀沒再看她一眼。 回去的路由沉默鋪成,僅僅擁抱就耗光熱情。 臨近元旦,城市是熱鬧雀躍,過了那天,是新的一年,全是嶄新的。 陸煙背對他,面向座椅,她用指甲劃在上面,線條雜亂無章,一筆一劃纏繞著。 他們本來也無話可說。 zuoai是她談判交涉的工具?,F(xiàn)在,成了他們兩人溝通的捷徑。 室內(nèi)煙霧橫行,陸煙不叫他掐掉。 陸煙仍還回味剛才的擁抱。覃昀沒比她穿多少,可要把她熔化了。 精神的欲望如此容易滿足。她只是看到了他青黑眼底,摸到突出的骨,知道他在陪她折騰,他也在熬,也渾渾噩噩度日。 覃昀裝的不像,他身體很誠實。如同每一次帶著理由的拒絕,他不承認自己對陸煙的渴望,就像他不承認他想留她。 覃昀的前半生,是無法滿足的黑洞,好的壞的一股腦兒吞沒,沒有排斥余地,他必須消化吸收忍受,繃成一根看似割不斷的鋼條。只有被另一個足夠強大的黑洞咬噬溶解,他才能停。 而他面對陸煙這個黑洞,潛意識里害怕了。 陸煙比他孤勇,沙子隨處落,卻不生根,她從未依附他物而活。她的根系藏在硬殼里,周圍嚴絲合縫,光照不進去,只能劈開鑿穿,她需要被她的尖銳刺傷同時甘愿忍受的人。 靜了段時間,陸煙忽然問,你還有別人嗎? 他似要答,陸煙又說,除了那個跛腳。 有沒有其他,能讓你活下來的人。 答案顯而易見。 這是認識覃昀以來他說得最輕松一句,沒了。 覃昀的態(tài)度取悅了陸煙,她說,去我家。 她又在笑。 很輕,吹一口便散了。吹了,就消失不見。 覃昀開車非常穩(wěn),陸煙身累心累,但她不困。 到地方她準備好語氣情緒的那句抱我還沒溜出口,人已經(jīng)摔門走了,陸煙渾身都開始泛疼。 她立馬追上去。 第幾次了,她吃了多少閉門羹,她不挑也不能任他牽鼻子走。 剛到電梯,覃昀一把將她拉過來,沒站穩(wěn),或者說她不想站穩(wěn),于是倒在男人寬厚懷中。陸煙看著握著她肩膀骨節(jié)有些發(fā)白的手,電梯正上升,她感到一陣暈眩,怎么,知道著急了? 他語氣平平淡淡,好似經(jīng)歷太多相同的情況,他已經(jīng)習慣,這地方你別待了。 覃昀這時抽開手,暈眩感更加嚴重了。 陸煙下意識想到之前的車禍,那個跟蹤她的人。 環(huán)環(huán)相扣,很難不去在意。 陸煙大致猜得到他是誰,除了酒吧老板,沒人會這么瘋狂。他被關(guān)瘋了,好不容易見日光,總要撈點破壞點。事出有因,陸煙是他一切災難的導火索。 也是面前這個男人的,但覃昀和他不一樣,在陸煙看來,她不覺得掉入他的局,是她選擇了他,選擇讓覃昀成為那做徒勞功的老好人。 樓層早被按了,陸煙沒有質(zhì)問覃昀,自然地說出下一句,你擔心我? 覃昀瞇起眼,好像從未見過她。 他是那么專注,陸煙都不忍心打斷他。 無非是覺得她謊話連篇,童話故事講狼來羊跑。 如果她是狼呢。 陸煙掏了根煙抽,從電梯到房門口她硬是堵住覃昀,那搬走你能找到我么? 陸煙靠著門,高跟鞋靈活爬上他的小腿,緩緩地蹭。又覺不夠,踢掉后赤裸滑進褲管,冰涼光滑,細膩的觸感,明明才相貼過,可她喜歡。但覃昀一點表情也沒有。 不全是,厭惡什么的還能看出來。 你今天不對勁。陸煙對他說,背后的手摸索著,腳尖仍在探索。 陸煙。覃昀突然叫她,拿她嘴里的煙抽了口,踩滅煙頭,煙霧噴到她臉上,不對勁的是你。 陸煙嗆得皺眉,眼眶也憋得發(fā)紅,看著要流淚,生生忍住了,連帶挑逗的動作。 覃昀沒理她,借她拇指打開門。 門開瞬間陸煙忽然把他抵在墻,覃昀左肩撞了結(jié)實,聲響回蕩整間房最后滲進五臟六腑。 你再說一遍?她像變了個人,聲音陰冷壓迫不少。 極力隱藏的東西被一眼看穿,屈辱大于難堪,特別是關(guān)于成毅山的事。 覃昀攬著她腰托她向上,讓自己任她擺布。 用腳帶上門,最后一絲光亮消退,她的面容也隱失眼中,他才淡淡開口,我說,不對勁的是你。 他比她更甚,以不死不休,不敗不盡的方式。 覃昀逼陸煙攀著他,所以她只能向上,只能。 她沉默著,較勁一般。 女人紅了眼眶,男人帶走沉沙,火燒光所有。 一如那年盛夏,叫喊凄厲,黑煙沖天。 陸煙嗤笑一聲,她跟著回去了。 還要我再說一遍?他扶著她,能感覺到她在發(fā)抖。 哭過愛過笑過睡過,這是幾乎不會在她身上發(fā)生的事情。 她竟然在發(fā)抖。 不用。時至今日,提起成毅山她還激動,她強忍著,我今天。 陸煙捧住他的臉癡癡呢喃,下定決心似,我今天怎么了。 覃昀。她心里念,笑著說,成毅山死了。 她自黑暗描摹他的輪廓,我該高興么? 掌下人頓了一瞬,陸煙聽見耳邊一聲輕嘆,長鳴鐘左搖右擺。 陸煙低低說:你不高興么? 腰上的手收走了,他們的表情同樣冷漠,但黑暗里只有呼吸打斗。 那火燒更旺,烈焰連天,明晰一條分界線。 她殘忍,但說出口,她認為不該有絲毫愧疚。 錯不在她。 她找他正是這個目的,要他瘋。 她確實產(chǎn)生了退縮,可她想做什么不會改變。 過了好久,覃昀才說,滿滿無所謂,就這些?他對她的關(guān)心在乎就像個笑話。 他不想多待一秒。 覃昀撞開她,沒有胸膛可以靠,陸煙拉住他要走的手,只是輕輕拽著指尖。 更似怕摔倒的胡亂抓取。 他停住了。 這次,她先松開。 走吧。 門摔得震天響。 鐘擺斷了線,哐當一聲震醒記憶。 陸煙于震顫中猛然記起來,那車邊急切救火,妄圖以身涉險的男孩不是別人,正是覃昀。 她讓他親眼目睹了父親的死亡。 陸煙看著門的方向不語,倚著墻重新點根煙。 將擦亮那刻,打火機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