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第二天清早我沒起得來床,迷迷糊糊睜眼時林晨已經(jīng)不見了。半睡半醒間聽到枕頭下面手機嗡嗡響個不停,點開來一看,果不其然是老黃。 水果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收拾,一晚上招了多少螞蟻你知道嗎? 還有飲料,杯子碎了可是要你賠的! 我揉揉眼睛,掙扎著給他發(fā)了個對不起嘛可愛貓貓表情包。五分鐘后手機又震起來,這下不得不起床了,糊著眼屎艱難的輸入密碼解鎖很久沒出現(xiàn)的獨眼黃飛鴻忽然一躍跳到了對話框最上方,書香綠茶()頭像的右上角掛著一個小小的紅色的1。 你們晚上開業(yè)? 靠,疫情五個月都他媽憋瘋了是吧?我揉著發(fā)酸發(fā)脹的小腹,不情不愿的回了個嗯。 黃飛鴻總是酷酷的,惜字如金,能用一個字說明的事情絕對不用兩個字:我們晚上過來。 之所以說我們,是因為這個人過來唱歌永遠帶著一票兄弟。老黃說他們都是一個口音,應該是老鄉(xiāng),在附近的工地搬磚造房子,不出意外黃飛鴻是他們的工頭。 他比林晨還要高一點,理一把寸頭,其他人都是背心汗衫大褲衩子,只有他每次出現(xiàn)都穿的整整齊齊,要么是夾克衫運動褲要么是T恤加牛仔褲,拖鞋什么的更是一次都沒出現(xiàn)過。 露露有次陪過他們包間,據(jù)他兄弟們說,黃飛鴻小時候去少林寺學過武功,跟王寶強是正經(jīng)師兄弟,十九歲學成下山時不巧撞上一起強jian搶劫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被犯人劃傷了眼睛,現(xiàn)在右邊那顆是義眼。 我有點不太愿意做他的生意,這個人不像汪俊,下起手來沒輕沒重的,很容易把女孩子弄傷。好在他也不常要我出臺,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只是陪著唱歌喝酒,兄弟們動手動腳,他跟我談葡萄牙作家薩拉馬戈的 第一次點我的時候,這個逼像全中國所有熱愛救風塵的男士一樣,非要刨根究底,從我嘴里挖出下海的苦衷。 我他媽有什么苦衷?只好絞盡腦汁編了一個大學生為救重病父親,不得不含淚脫衣做三陪的知音式狗血故事,那天他給我包了兩千塊錢小費。 不知道是不是我演技太了得,從此黃飛鴻就堅信我真的是A大輟學的文學系女大學生,看了個什么書就要來跟我討論,為了應付他,這幾年我的文學素養(yǎng)突飛猛進,真的混進文學系大樓也只是時間問題。 心情沉重的給他發(fā)了個人淡如菊的綠茶表情,我開始翻他的朋友圈,看他最近又看了什么書。 琳達姐。 琳達。 抱了整整一天佛腳,傍晚上班時頭還是暈的,林晨出門前留的一盤蛋炒飯我也沒高興吃。領班五點五十八過來敲門,說今天開始酒水九五折的優(yōu)惠取消了,休息室里頓時炸開了鍋: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了優(yōu)惠三天的嗎?我都跟客人講好了! 要么你自己墊付差價,要么你再去跟客人解釋。領班拉著臉,一副滅絕師太的態(tài)度,一切活動的最終解釋權都在本店手中,優(yōu)惠提前開始或者提前結(jié)束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露露冷笑一聲,也沒理她,直接打電話給老黃撒嬌,最后結(jié)果是雙方各退一步,九五折截止到今晚十二點前。 所以我說,午夜之前能多點一點就多點一點,喝不完還可以帶回去。黃飛鴻身上常年飄著一股煙塵味,也不知道到底是煙還是塵,總之苦苦的,湊近了聞還有點刺鼻。 包間里連我一共六個姑娘,其他人早都玩兒嗨了,又是嘴對嘴接撲克又是手牽手唱情歌,那個黑背心剛才直接把手伸進了莉莎的短裙里。 沒事,又不差那點錢。他不是很在乎的樣子,傾身從面前的果盤里叉了塊蘋果吃。 由于這人右眼看不見,一般我都是坐在他的左側(cè),膝蓋并得緊緊的,不時給他拿紙巾倒酒。 他看了一眼我的頭發(fā),忽然說:你頭發(fā)好黑啊。 我頭皮一麻,心道,來了! 有嗎,我從小就這樣,也沒有刻意多吃芝麻什么的。 黃飛鴻沒說話,只是湊過來拿起一綹:我最近看閻連科的,里面有一節(jié)夸他大姐的頭發(fā),說又黑又亮,編成麻花辮能垂到胸下面。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韓式大波浪,再抬眼時眼中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分驚訝,兩分崇拜,三分感動和四分黯然神傷():是啊,趕集時別人夸樣板戲的女演員辮子漂亮,他還不服氣,特意擠過去看呢。可惜最后大姐的頭發(fā)還是剪掉了。 他用視力正常的左眼看著我,語氣莫名真摯:你小時候喝過那種汽水嗎?玻璃瓶裝的那種? 沒有,小時候家里比較窮。 唉,那個年代,部隊提干太不容易了。 是啊,閻連科都是在回家的火車上接到提干通知的,越戰(zhàn)之后好像有一段時間不準從士兵直接提干。 說了好一會兒,他嗓子都啞了:后天晚上上不上班? 這個上班和今天的上班肯定不一樣。我想了想:去哪里? 還是上次那個酒店。他喝了口酒,不忘跟我解釋,明天我有事,今晚不能陪你。 哦那個酒店啊,衛(wèi)生環(huán)境還不錯,我沒有矜持,那你到時候直接去前臺點我的名。 除去每個月的基本工資,酒水、果盤我們拿百分之二十提成,出臺費用則是三七開,老黃三我們七。店里沒什么頭牌不頭牌的說法(主要是人員流動太快了,剛打響名氣姑娘就老了,或是回老家生孩子或是去北上廣打工),價格一共分八檔,包鐘包夜、在店還是出門,錢都是不一樣的。 之前發(fā)生過公主私下出臺(也就是不經(jīng)過店里),結(jié)果被拐賣jian殺的特大社會新聞,除非窮瘋了,這幾年沒人肯干這樣的事。 當晚他在前臺報了我的名字,等于這一天的工作時間被他買斷,領班提醒一句明天記得準時上班就放我走了。 黃飛鴻開一輛非常sao包的亮橙色牧馬人,隔著馬路都能一眼看到。露露說這車落地四五十萬,所以我一直挺好奇的,他干嘛不找個正經(jīng)女朋友,非要來夜場找公主? 沒讓你等太久吧?一上車就很公式化的跟我寒暄了一句,嘴里還叼著半截香煙,我懷疑這人是不小心把我當成了客戶。 沒有,我試著打開一點車窗:我也剛到。 他立刻意識到我不喜歡煙味,順手把煙掐了:先吃飯。 兩碗熱騰騰的蝦仁餛飩下肚,我舒舒服服的躺在酒店的大圓床上,等待黃飛鴻洗澡。這間酒店是A市歷史最久的酒店之一,樓下大堂的自助餐在大眾點評上評分很高,每年都會入選十大必吃清單,不過這兩年新開了很多五星連鎖酒店,客人就自然而然的被分走了。 冷氣噗嚕嚕的往外吹,電視里嘰里呱啦放著最近爆火的古裝偶像劇,我忽然想起今早林晨出門時說晚上回來做鴨血,摸出手機給他發(fā)了個微信:今天可能會比較晚,你先睡吧【親親】 才剛按下發(fā)送按鈕,浴室的門從里面打開了。他不愛玩鴛鴦浴,我很配合的起身進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