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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舊夏風(fēng)鈴在線閱讀 - 20. 無聲風(fēng)鈴

20. 無聲風(fēng)鈴

    

20. 無聲風(fēng)鈴



    無聲無息的沉默湮沒了先前暗涌的燥意,其實他們都知道,時間帶來的改變早已在他們之間筑出一道無法消退的屏障。

    重逢后的熱切曖昧,不過是場短促暴雨中急著想要復(fù)燃的微弱火光,會被雨霧遮蔽,也終將燃到盡頭。

    洶涌雨勢下,晚風(fēng)刮得猶疑不定,迫切地想要下場,又依戀著那一點溫存多情的往事而不肯罷休。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那十年年少的辰光就這般消散殆盡,也不甘心就這么認(rèn)命放手。

    整整七年的時間,誰又知道這七年消磨了多少個日夜的情愛與遐想。

    初語自認(rèn)平庸,讀三流的大學(xué),吃旁人眼里青春的飯碗,性格寡淡到連情感都沒有辦法好好經(jīng)營。

    這七年她過得如同行尸走rou一般,被抽去了靈魂,一路墜至這片無法脫身的泥沼。

    很多時候她也在想,就這樣吧,能活著就已經(jīng)費(fèi)盡心力了。她還要奢求什么呢?

    可想到最后卻又總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和一個不愛的人過一生,不甘心被人拿捏,用負(fù)疚感圈錮住她的一輩子,不甘心人人艷羨的生活其下隱匿著的盡是失落敗破。

    她其實也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哽在心頭卡在喉間,如同一根吞咽不下的尖刺。

    如果說她這一生至此有過什么不平凡的時刻,那就是她曾遇見過顧千禾。

    遇見過那么一個熾盛耀眼的男孩子,像清晨時分的明亮天光,穿透稀薄黯淡的云層,照進(jìn)她的世界。

    所以往后,遇見的所有人,都變成了其他。變成昏昏傍晚中晦暗不明的不確定,變成漫長白日里冗長枯燥的不必要。

    除了顧千禾,也只有顧千禾。

    -

    時至深更,黑暗壓在眼前,抽去周遭流動的空氣。讓一切變得昏悶窒然。

    只有身旁的人,漸漸發(fā)出平緩清淺的呼吸,窗外不知還在不在落雨,淅淅瀝瀝的聲音趨于遙遠(yuǎn),似從另個世界傳來。

    可是雨霧卻潛入她的眼眶中,泛起了潮。

    視線慢慢適應(yīng)了黑沉沉的夜,卻仍然看不清他的輪廓。

    在眼淚落下來的前一秒,初語靠進(jìn)了千禾懷里。

    靠進(jìn)他寬直挺闊的胸膛,讓淚水也暫時有了藏身之處。

    千禾迷迷糊糊中下意識地抱緊她,以為是夢,低聲呢喃:初語······

    初語環(huán)住他的腰,摸到他的脊骨與肩背,摸著他身體上一寸寸成熟的痕跡,方才知道他們之間失去的七年,早已是填補(bǔ)不滿的大片空白,剝離了往日的記憶,他在漫長的歲月中,已經(jīng)從一個少年,變化成了男人。

    淚水無聲無息地洇入他胸前的衣物里,顧千禾緩緩從夢中醒過神,感受到懷中人的依戀,一時驚詫到啞口無言,只將手臂收得更緊,反復(fù)念她的名字,聲音低啞溫柔。

    初語,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男人干燥溫?zé)岬氖终戚p輕覆在初語腹部,意識中仍清晰記著往日的點點滴滴,親吻她額頭時問:是不是經(jīng)期到了?

    只這一句話,讓初語眼底的酸意又更加洶涌起來。

    她在千禾懷中搖搖頭,低聲說:不是。

    那是不是胃痛?他又吻到初語臉頰旁追問。

    初語還是搖頭,雙臂也將他纏抱得更緊。

    在顧千禾的記憶中初語很少流露出這樣脆弱癡纏的時刻,她總是情緒淡淡的,又是那種分分秒秒都想顧恤所有人的軟性子。

    顧千禾在沉默中頓滯很久,最終吻了吻她的唇角,問:寶寶,你是不是想貓貓了。

    話音未落,一陣難言的酸楚漫入胸腔,那是對他們而言,無法抑制的痛。

    對不起。初語哽咽著道歉,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直至嗓音沙啞。

    即便如此,都無法匿藏她心中的歉與悔。

    沒有人會明白一只貓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一個鮮活的生命,一段十年的記憶。

    這么說出來是很單薄,因為不曾有人參與過他們的過往。

    所以不會有人比他們更明白。

    遙遠(yuǎn)世界外傳來的雨聲,細(xì)碎清煦,如同回憶中的風(fēng)鈴作響。

    當(dāng)風(fēng)雨拂來,風(fēng)鈴作響,那是已故生靈的腳步踏尋歸來。

    -

    生命降臨世間。

    延續(xù)希望,也留存記憶。

    初語幼時患有反復(fù)病毒性的心肌炎,七歲那年雖漸漸有了自愈的傾向。但仍是多病多難的,身子骨弱得仿佛風(fēng)輕輕一吹就散了。

    千禾大部分的時候都陪著初語靜靜呆著,哪怕他偶爾想去玩些男孩子的運(yùn)動,也都是將初語帶在身邊。好的時候他們形影不離,但吵起架來就開始漫長不斷的負(fù)氣冷戰(zhàn)。

    貓貓被撿回來的那天竟成了他們之間休戰(zhàn)的一個契機(jī)。

    那是一個陽光散淡的冬日清晨,千禾抱著一只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小貓幼崽走到初語家的庭院,小貓多色的毛發(fā)上沾滿腥濁酸臭的穢物。

    初塵那時正要出門,見千禾一副臟兮兮的落魄模樣,捂著鼻子躲了老遠(yuǎn)。

    而初語當(dāng)時正坐在庭前喝藥,余光瞥見千禾過來,便將眼睫斂得更低。

    千禾看著初語發(fā)愣,眼神又落到初語手中那細(xì)管的藍(lán)色小藥瓶上,原先想道歉的話到了口邊,竟變成:你又在喝什么藥?

    初語漠然抬眼望著他,將喝空了的口服溶液放在藤桌上。

    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fā)地呆著,初語其實早已聞見千禾懷中刺鼻難當(dāng)?shù)男葷釟馕叮餐瑫r看見他臉頰嚴(yán)重的擦傷。

    長久緘默的中,忽然小貓細(xì)細(xì)軟軟地喵了聲,一下打破了空氣間的沉悶,千禾抱著貓咪湊近給初語看。初語卻撇過視線往家里走,留下千禾一個人呆呆站在外頭,難過得心都揪緊在一處。

    正當(dāng)他抬起腳步準(zhǔn)備離開時,初語從家門內(nèi)跑了出來,手里拿著消毒藥水和棉簽。

    千禾頓時揚(yáng)起唇角悄悄笑開來。

    他們坐在庭院正中的那顆刺槐樹下,小貓被放在草垛里,初語低著頭為千禾處理臉頰上的擦傷。

    微風(fēng)拂過時,葉梢間篩落點點光暈,簌簌作響,可偏偏枝頭懸掛著的那顆風(fēng)鈴,沒有發(fā)出意料中清泠泠的細(xì)碎聲響。

    千禾盯著望了許久,問初語:你的風(fēng)鈴怎么不會響啊?

    初語也揚(yáng)起頭望過去一剎,眼底的失落轉(zhuǎn)瞬消逝,她不動聲色地說:風(fēng)鈴里面的鈴鐺沒了。

    后來過了許多個日夜,初語才告訴千禾,風(fēng)鈴里的鈴鐺是被她姆媽給扔掉了。

    風(fēng)鈴是已逝的外婆留給她的禮物,外婆過世那年,初語才五歲,雖然什么都不懂,卻成日坐在門檻前看著屋檐下掛著的玻璃風(fēng)鈴,風(fēng)一吹過,風(fēng)鈴響起,她就覺得是外婆回來了。

    家里人都覺得晦氣,甚至有親戚懷疑,初語總生病,會不會是被什么臟東西給纏上了。

    無盡病痛的折磨下,人總會變得古怪。初語的古怪不是脾氣暴躁任性,而是太過沉靜,不會哭更不會鬧,總像個木頭娃娃似的呆板窒悶。

    自那時起,姆媽偷偷扯了風(fēng)鈴里的鈴芯。

    初語知道后只是靜靜地收起了那個無聲的風(fēng)鈴。

    后來有了千禾,有了貓貓。即便風(fēng)鈴再也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但初語知道,她不會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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