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壓迫性

    開會時大家進場的次序，通常來講，都是領導進得最晚。

    九點差五分，身材頎長的謝寧踏步進來，同樣都是黑西裝白襯衣，他穿起來就像是高檔的定制款。

    衛(wèi)琬微垂著頭，順著聲息，順著大家的反應，抬頭朝前看去。

    謝寧斂著眉梢眼角，面無表情中夾雜著習慣性的，讓人摸不透的微笑。

    在他即將抬起眼皮時，衛(wèi)琬急急地用擰筆蓋、翻筆記本的動作，把自己給藏起來。

    男人的聲音既清悅，又富有調(diào)理，那種萬事規(guī)律已經(jīng)深刻浸入骨血的清醒。

    衛(wèi)琬的視線凝聚在他的唇上，一雙薄而殷紅的唇，恍惚中他的聲音變得陌生，面龐也變得陌生，她連自己在寫什么都不知道。機械性的動作。

    開會的主題是近期的人事安排，副廳李東一聽衛(wèi)琬要抽掉回廳里，很是贊同，仍舊要裝模作樣地問一問衛(wèi)琬的意見。

    衛(wèi)琬反應遲鈍，慢了半拍，下意識地回：我聽組織的安排。

    散會時謝寧第一個起身，目不斜視地大步出去。

    衛(wèi)琬恍惚幾秒，那個背影的姿態(tài)，他是不是有情緒了？

    辦公室的小劉拿最近廳里的一些事，跟她湊熱乎，衛(wèi)琬沒心情，勉強應付。

    直到手邊的座機響了。

    小劉莫名地盯她一眼：主任，電話響了，你不接嗎？

    她的直覺總是很準，電話那頭的謝寧聲音冷清：衛(wèi)主任，我記得你現(xiàn)在還兼著我的秘書吧，課題的最后稿子出來沒？

    衛(wèi)琬把報告打了一份，步履麻木而機械地，從安全通道上去。

    那雙墨綠色的古舊大門緊緊閉合著，像是誰把心臟給關閉起來，也像是親密的關系重回陌路。

    敲門而入，在邁入的一剎那，她的心臟驀地一抽，毫無緣由地緊張起來。

    就像還是小科員的衛(wèi)琬，第一次踏入一把手的視野領地。

    謝寧翻閱著桌上的文件，頭也不抬，衛(wèi)琬一步步地靠近，叫了一聲謝廳，把報告遞過去。

    他直接攤開翻閱，手上的鋼筆不斷地迅捷地畫圈、寫字批改。

    衛(wèi)琬的臉越來越熱，隨著白紙上圈出錯誤越多，羞恥心像一頭怪獸，呼嘯著咆哮而出。

    最近你是不是太心不在焉了？

    謝寧把頭一抬，鏡片折射著室內(nèi)盆栽上的綠影，如刀一般冰涼的視線，從衛(wèi)琬身上刮了過來。

    一把手的威嚴不容置疑，不管他們私下是什么關系。

    衛(wèi)琬這才意識到，這是謝寧第一次，在她跟前赤裸裸地散發(fā)出這種讓人要窒息的、極強的壓迫性。

    原來他以前還是對她太客氣了。

    面對這種直面的精神壓迫，衛(wèi)琬把胸口挺了起來：是我錯了，謝廳，我馬上拿回去改。

    謝寧捏著文件袋手，錯覺地抖了一抖。

    雙目自下而上地，緊鎖住衛(wèi)琬，好半天，他把文件摔過來：行，你拿回去改，明天我要見到新版本。

    衛(wèi)琬還有余力，拿出謙恭謹慎的態(tài)度：謝廳，還有別的事要吩咐么？

    謝寧沒有言語。

    衛(wèi)琬領會似的把頭一點，從房間里撤出去。

    只聽謝寧音調(diào)毫無波瀾，冷峻地發(fā)出指令：今晚十點，我希望你能出現(xiàn)在碧水的客廳里。

    衛(wèi)琬沒想好要不要回去，徐懷的電話將她從虛空中拽了出來。

    濱江路旁，綠影環(huán)繞地一家私人花園內(nèi)，雨水淅瀝地落在芭蕉葉上。

    兩人坐在室外的磚紅色大傘下，徐懷啜一口咖啡：琬琬，你狀態(tài)不好。

    衛(wèi)琬撇開臉，把手伸出去接雨水：不關你的事。

    徐懷起身，把她的手抓回來，抽了手帕給她擦，道：不要任性，現(xiàn)在城市陰霾太重，雨水里都是....

    衛(wèi)琬一把甩開他：有事說事，可以嗎。

    徐懷單手撐到錘紋的玻璃圓桌上，把身子傾下來，他是興奮的，他喜歡這樣的衛(wèi)琬，冷冰冰地讓人想要把她捏碎。

    到底還是謹慎，沒把那只蠢蠢欲動的手捏到她的下巴上。

    不過是把后背彎了又彎，臉龐無限地貼近，癡癡地一笑，一副呵護又無限關懷的姿態(tài)：你有任何麻煩，都可以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