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下(一更)
第六章 月下(一更)
春夜的風(fēng)雖涼,但不刺骨。帶著一些白日里潮濕的水汽,悶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梁未平看著面前那個(gè)小白臉,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不至于暈厥,連問話的聲音都止不住顫抖。 你你說你什么? 林晚卿藏在廣袖下的拳頭,拽得死緊,跟誰斗氣似地回了一句:我說我要去審一審?fù)趸ⅰ?/br> 話音甫落,她的袖子就被梁未平拽緊了。 祖宗算為兄的求你,別再作死了 她看了眼梁未平聲淚俱下的樣子,卻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抽回自己的袖子,朝著京兆府的方向急步行去。 林!林晚卿!林晚卿你給我站住!梁未平在后面追,氣急敗壞。 可是林晚卿根本沒回頭,連腳步都沒有一絲遲鈍。 梁未平覺得額角青筋突突地跳,你可知這擅闖京兆府死牢是個(gè)什么罪名?! 我本就是京兆府的人,算什么擅闖?林晚卿倒是反問得理直氣壯。 可你被停職了。 李京兆讓我明天停職,那也就是說,今夜子時(shí)之前,我都還是京兆府的人。 梁未平一噎,好像在說理這件事上,他永遠(yuǎn)都扯不過林晚卿。 你就一定得去么?他氣息微弱,問得近乎絕望。 嗯。 堅(jiān)定的一個(gè)字,落入黑夜,分外鏗鏘。 夜沉如水,周遭事物隱隱綽綽。 在一片不甚清醒的晦暗街燈下,他看著林晚卿過于清瘦的側(cè)臉,眼里印著的微光流轉(zhuǎn),他突然覺得什么東西變得清晰起來。 算了吧,這個(gè)人的犟驢脾氣一上來,真是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她這人,就這一點(diǎn)不惹人愛;可也就這么一點(diǎn),最惹人愛。 梁未平兀自停了腳下雜亂的步子,眼看那個(gè)淺灰色身影越行越遠(yuǎn)漸沉入夜,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在清雅居。 不想跟著她去送死,但若是出了事,林晚卿得知道去哪里找他來收尸。 前面的林晚卿一路小跑,耳邊都是嘖嘖水漬飛濺的聲音。青石板路上的積攢的雨水混著泥,很快沾染了她的袍角,留下深一塊淺一塊的印記。 蘇陌憶說她不懂王虎的案子。 她還真的不懂了。 什么案子是要以冤枉人為代價(jià)才能查下去的? 況且這被冤枉的人除了王虎,還有她。 搭上了十年的努力和光陰,若是要她放棄這一切,那一定得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總歸不能是被一句你不懂就打發(fā)掉了的。 誰都不能甘心。 林晚卿思緒紛飛,腳下生風(fēng),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京兆府門口。 腳步一轉(zhuǎn),她便從側(cè)門走了進(jìn)去。 京兆府衙役小廝眾多,獄卒雖跟他們文官平日里并無過多交集,但林晚卿經(jīng)常幫著錄口供,往牢里跑的次數(shù)也多,故而與一些獄卒也有一些同僚之誼。 如今她還穿著京兆府的官服,身上也有表示身份的木牌,再說早上也是她跟著李京兆去見了蘇陌憶。就說之前有些卷宗不齊,現(xiàn)在要進(jìn)去再補(bǔ)錄一份口供,應(yīng)該也不算太困難。 況且,趕在夜里的一次換班去,人若是少一些,會(huì)更好糊弄。 果然不出所料,大牢門口的獄卒看了木牌,見她一身狼狽。便覺得必定是上頭安排的急事,所以也不敢耽誤的就放了她進(jìn)去。 幽暗逼仄的死牢內(nèi),油燈燃出絮絮黑煙,在墻上留下斑駁的痕跡,一圈一圈如同鬼魅。 稍顯空蕩的空間里氣氛凝滯,呼吸間都是干草的霉臭和淡淡的腥氣。 空闊的腳步響在耳邊,一聲一聲,讓林晚卿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死牢盡頭的一盞半暗油燈下,頹然地坐著一個(gè)衣衫襤褸的人。鬢發(fā)凌亂地遮擋了他的面容,與周圍污濁一片的情形形成對(duì)比的是他衣服上半干涸的血跡。 太過顯眼,將素白的囚衣染成紅褐。 王虎?林晚卿試著喚了一聲。 首先回應(yīng)她的卻是一串鐵鏈的驚響。 那人像一只受驚的獸,惶措無知之間只顧得抱頭躲躥。 林晚卿沒料到他會(huì)是這樣的反應(yīng),躊躇著往后退了幾步才見他在墻角處安靜下來,低低的拿眼覷她。他嘴角不停嚅動(dòng),窸窸窣窣地發(fā)出些聲響。 走進(jìn)了些林晚卿才聽到,他絮絮叨叨念著的是: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林晚卿怔了怔,半晌才輕著聲音問了句,你都招什么了? 眼前的人一頓,聲音大了幾分,里頭帶著不安的惶恐和滿腔的怒怨。 是我殺的,趙姨娘就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