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出了咖啡店，鄭燦長舒了一口氣。

    回去的路上，她仔細(xì)回想和倪淵的一點一滴，確實，她從未問過他的職業(yè)和家庭，對他了解極少。他對她，總是帶著超強(qiáng)的耐心，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就會及時出現(xiàn)，他也不曾問過她的背景，就貿(mào)然讓她住了下來

    有時候，她能感覺到，倪淵看她的眼神，并不像在看她，更像看著另一個認(rèn)識了很久很久的人，有一點眷戀，有一點不舍，有一點失而復(fù)得的慶幸。

    他到底在想誰？

    帶著一堆疑問，她不知不覺就回到住處，一推開門，就看到倪淵焦急萬分地在客廳原地踱步，一聽到門口的動靜，便以最快的速度大步跑過來，語氣瞬間如釋重負(fù)，音量不自覺就揚了起來：你跑去哪了？微信不回，電話也不接！

    這一串突如其來的急促追問讓她措手不及，明明她也沒出去多久啊

    我、我去倒垃圾了，然后就

    她一想到鐘亦朗說過關(guān)于倪淵的事，硬生生把本來要說的話吞回肚子里，軟軟地說，抱歉，手機(jī)調(diào)靜音了，我無聊在外面多走了兩圈。

    倪淵自己也愣了會兒，暗暗咬緊了后牙槽，驚覺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沉下了聲音問：抱歉，嚇到你了吧？

    她點頭，又搖頭。印象里的倪淵總是溫文儒雅的，他像夏日晚風(fēng)，在昏暗路燈下輕輕拂過，給人清涼的感覺，轉(zhuǎn)瞬即逝，瀟灑得什么都不留戀。

    倪淵大手扒過頭發(fā)，再說了聲抱歉后，便回房里洗了把臉。

    很快，關(guān)掉水龍頭，他盯著鏡中的男人，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額上，水珠順著臉龐剛毅的輪廓流下，滴在冰冷的洗臉臺上。

    他試著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讓空氣在胸腔間平緩流通，鏡中的男人神情自若，可瞳孔像一片深沉的夜海，只有深深淺淺的黑與灰在暗流洶涌。

    她不過出去了半個多小時而已，他的反應(yīng)確實過大了。

    自從重新遇到鄭燦后，他的情緒就像大海里的一葉浮舟，隨著海浪起伏不定，隨時都有傾翻的可能。

    這個認(rèn)知讓他恐懼，他擔(dān)心自己不經(jīng)意間就暴露過去的一切，更擔(dān)心她會因此而離開。

    正是有了這樣的恐懼，他面上越是保持最大的平靜，內(nèi)心的浪潮越是翻滾得厲害，他厭惡并想逃避在崩潰邊緣行走的狀態(tài)。

    他擰開水龍頭，掬起清水又往自己臉上了過去，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慢慢來，不能嚇跑她。

    鄭燦抱著小不點坐在沙發(fā)上，愛不釋手地摸著它圓滾滾的肚子，它被摸得舒服了，于是順從地趴在她的腿上睡著了。

    她回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事，倪淵是擔(dān)心她嗎？所以才這么激動？

    他眼里的著急太真實了，著急得好像生怕她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樣。

    可是，他們認(rèn)識沒多久啊。

    她越想越迷惑，心底似乎彌漫了一層又一層的迷霧，摸不著方向。

    這時候，她拿起一旁的手機(jī)，看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小燦，那男人不會真心對你的，你不要再跟他糾纏在一起了。

    她想都沒想就把這號碼拉黑。

    倪淵恰好在這時從房間里出來，注意到她臉上閃過的厭惡，還有她手中的手機(jī)，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但仍不動聲色。

    還沒等他說話，鄭燦率先開口：倪淵，你

    嗯？你說。

    她深抽一口氣，似乎下定決心：我們認(rèn)識不久，你為什么

    話剛到一半，茶幾上的手機(jī)不合時宜地響起，倪淵很快拿起手機(jī)就說：我先接一下電話。

    說完，便走到陽臺外接電話去了。

    鄭燦呆坐在沙發(fā)上，連貓什么時候跑了都不知道。

    她恍神地望向陽臺，男人高瘦的背影一點點復(fù)刻在她心里，灰黑的影子下是數(shù)不清的疑問和秘密，好像在等待她去一一拆開。

    或許，她應(yīng)該像鐘亦朗所說的那樣，干脆上網(wǎng)搜索一下，說不定真的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可是，和他相處了這么久，她更想聽他親口說出來的。

    那通電話聊了很久，鄭燦坐在客廳里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倪淵倚在欄桿上。清風(fēng)縈繞在他周圍，拂過他的短發(fā)，陽光此時仿佛不再毒辣，溫柔地?fù)崦念^頂

    萬物都在善待他呢。

    她恍恍惚惚地想著，直到他講完電話后走過來，大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她才回過神來。

    想什么？

    倪淵在她面前鄭重地蹲下來，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清他的面容。

    此刻，兩人都默默無言，透過他的瞳孔，她能看到自己，只有她。

    接著，腦海里快速劃過許多畫面，她甚至來不及一一細(xì)想、細(xì)看，胸中的酸甜苦辣洶涌而來，就像沒有來頭沒有盡頭的浪潮，將她淹沒其中。

    燦

    倪淵心里掠過一陣驚訝，然后漸漸變成不敢相信的喜悅，她竟然主動伸出手撫摸他的臉

    鄭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只覺得手不受控制，看著這個優(yōu)秀帥氣的男人，剛才那股不知名的熱烈忽然化成漫天的悲傷，瞬間，眼淚一滴一滴打在男人的臉上。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