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鳥(七)
絹鳥(七)
(柒)幽閉 這一聲喊叫,米禪忽的冷靜下來。算了,這一腳揣過去,門就要稀碎了。她可憐起這扇門來,手摸上門板的木質(zhì)紋理。 金生也收回腿腳,安靜地走到門前,幾百年的柏木,可以聞到一股凈化心靈的幽香。閉上雙眼,深呼吸了一口。 米禪也學著樣,潮濕的木頭氣息混雜了柏樹精油的香氣,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古老的柏樹林。只是一兩秒的功夫,她睜開眼,回到現(xiàn)實世界,調(diào)侃道,簡直兩個神經(jīng)病。 金生自嘲道,你說得對。我就是神經(jīng)病。不忙著賺錢,跑到窮山村里過日子,不是神經(jīng)病是什么。 這句附和的話,卻讓米禪高看他一眼,我也是神經(jīng)病。我竟在乎這門。大部分人眼中,這門不過一個物件,踢碎就碎了。可是我在乎它比在乎自己還多。我和你共處一室,結局可能比破掉的門還可憐。 那你是打算這里呆下了。金生暗暗竊喜。 好一會沉默,兩人不約竟而同往床那邊看過去,整個屋子籠罩在紅燭的黃光下,紅燭在門邊的茶桌上,兩人的影子被拉長,恰好向床那邊拉伸,像極了一對男女同塌而眠。 米禪臉瞬間變紅變熱,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她想離開他的旁邊,腳竟邁不開。她明白,她這是喜歡了他。 金生抬起了手臂,把她拉到自己懷里,那就不要走了,怎么會可憐呢?金生抱上了米禪,渾身的躁動終于得到了一點點的滿足,又撩撥了一下她掉落眼前的劉海。米禪也是一樣的內(nèi)心激動,她何嘗不想在這個懷里依偎長眠。 但她同時也有些憂傷,我現(xiàn)在就在變可憐的過程中。他抱著自己,如果不反抗,半推半就,等待她的是什么。 為什么?金生不解,手摩挲著她的后背,感覺,她就是上天在這年夏天送來的最好禮物。 我們最終的結局就是互相分開。我既不會哭,也不會鬧,只會心里覺得是自找的。米禪想得有點長遠。 怎么會,你如果愿意,可以一直留在這里。金生確實很喜歡她。 留在這里?米禪嚇得努力掙脫了他的懷,那怎么行,她在城市還有工作,還有譞,這里不過是休息的驛站罷了。 她跟他保持一個安全距離,逆著燭光看過去,他比她高過半個頭,眉眼清淡卻分明,白皙的臉龐不知被燭火映紅還是也如她一樣是害羞的表現(xiàn)。她轉(zhuǎn)過身想上床睡覺,他卻又把她拉到懷里,迫不及待地想親吻她,你難道不想嗎? 她想,她怎么不會想,但她必須不斷地躲著,遠離著。一般的女人會欲拒還迎,趁著昏黃的燭光行一段美妙的露水情緣,但她是個有原則有理智的人,況且她看到了未來最可能的結局,放開我,我不想。米禪使出渾身的力氣再次掙脫開來,說著反話,又加了句,我不想變成怨婦。 氣氛頓時變僵,米禪轉(zhuǎn)身上了床,蓋好薄被,我要睡覺了。你把蠟燭吹了吧。 她知道,男女之間互相喜歡,互相愛慕,并不會保證能長久在一起,這個老董是愚昧,我留在這里,一是可憐這門,二是可憐老董,善意地讓他高興高興吧。 好吧金生理解她的選擇。吹滅燭火,躺著,想著。有一首詩經(jīng),,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他知道,米禪內(nèi)心其實是如這首詩描繪的那般浪漫。那和你說說話吧。 行,你說吧。米禪是個樂意聽故事的人。 這些屋子本來有電燈,有熱水器,有現(xiàn)代化的電器。只是后來被我拆了。金生的語氣平和了許多。 為什么?生活方便些不好嗎?這個問題是她一直想問的。 你知道,我離婚了獨身的男人生活在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落,最怕觸景生情,眼不見心不煩,就當作從來沒有過吧。況且,這些現(xiàn)代化的電器硬生生添加在這古宅里,也不自然?,F(xiàn)在挺好,可以像從前的人一樣體驗艱難的生活,可以靜下心來畫畫。 我從前也和你一樣想,但是古代生活還是多有不便,如果點了電蚊香,也許就不用掛這蚊帳了。米禪這才想起躺在地上的金生,你不會被蚊子咬吧。 沒事,我穿著長袖長褲。他手持一個蒲扇,不住地趕走縈繞在他周圍的蚊蟲。 米禪有點心疼他,這個老董是不是認準了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小聲道,要不,你上來睡吧。鄉(xiāng)下的蚊蟲她是體驗過的,渾身涂上驅(qū)蚊水都不管用。 不了。我怕忍不住害了你。他并不是一個亂搞男女關系的男人,即便他獨身這么久,他都是自我解決。有時想過,和尚他都做得。 米禪心里開始對他長出愧疚和感動之情,難道這就是女人的天性嗎?天性心軟。你還是上來吧,不知怎的,我不忍你睡地上。她起身居然主動把他拉到蚊帳里,擺上枕頭。 金生知道她是個好女人,主動地背過去身子。睡吧。她對他好,他亦要對她好才行。她的呼吸越來越均勻,想必快要睡著了。 他小聲地自然自語,你知道老董為什么非要撮合我們嗎?因為我從前的妻是他的女兒。知道老董為什么叫我老爺嗎?因為他是想贖罪。 米禪朦朦朧朧是聽到了幾個詞,什么太太,女兒,老爺?shù)?。她累了。不過這可能是男女關系最偉大的一夜,兩個互相喜歡的人,躺在一張床上,什么也沒發(fā)生。在外人眼中,這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他們彼此都明白,這可能是愛慕的最高境界。 第二天一早,金生早早醒來,注視著她孩子般的容顏,呆呆地看著。不忍叫醒她,她睜開眼,倒是與他相視一笑。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是老董來了,見到蚊帳中的一對璧人,很是高興,招呼他們?nèi)ハ词燥垺?/br> 米禪的手機放在外面,一晚上沒看,竟收到涵好幾條信息,問她為什么不回復。她鼻子一酸,涵是關心她的。最后一條,[我早上八點到源西接你看風景啊。]外加一個純真的笑臉。 涵七點半就到了,沒有吃早飯,這是大家四人一起的聚會。老董對米禪說,下次什么時候來?涵覺得好奇怪,嘴里含著粥,吃驚得沒有咽下,怎么還有下次。老董又說,下次來了,就不要走了。涵差點沒把粥噴出來。 他這一夜未歸,像是發(fā)生了很多事情。米禪給他使了眼色,讓他不要追問下去,金生也是沉默,老董說什么,他也只是點頭。 米禪回到西廂的房屋,手機充滿電,把行李收拾妥帖。跟涵說,帶我去看看原野吧。 涵說,走,行程的最后一天,你終于還是出門了。 原野在源西的原下,每年三四月份,會開滿黃橙橙細小的油菜花?,F(xiàn)在看不到的,他們還是要去半山腰,俯瞰全景是更好的選擇。 又遇到那座石板橋,米禪站在那里,搓著手指不敢邁步,涵主動拉起她的手,慢慢走到對面,你膽子小,過不去就算了,同一件事情,有些人覺得easy,但是對另一些人,那就是很難。 她很感激,經(jīng)歷了昨天的事件,她找到了來時問題的答案,那就是,[男女之間,是有純潔的友誼的。][男女之間,亦是有互不傷害的愛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