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他也長大了

    再醒來時(shí)已是暮色昏昏。

    耳邊仍是那陣刻意放輕的咔噠咔噠的鍵盤聲。

    賀盈妍翻了個(gè)身睜開眼，卻還沒回神，腦子里都是空蕩蕩的。

    書桌前的陸亦鳴聽到了床上的響動，起身走到床前，一臉的不耐煩：你可真能睡。叫了你好幾遍都叫不醒！

    待看清楚少女臉上的慵懶惺忪，他又有些局促起來，咳了兩聲放緩了語氣：快起來吧，馬上要吃年夜飯了。

    賀盈妍懵然空洞地看著面前少年的臉，而夢中那稚嫩的童聲卻仿佛還在耳邊回響，過去與此刻時(shí)空交織錯亂，她竟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我剛才做了個(gè)夢。她神思還飄忽著，未及思考就愣愣說道。

    盡管過往的經(jīng)驗(yàn)告訴陸亦鳴，這小青梅的話里經(jīng)常帶著各種陷阱套路，最好不要隨便接她的茬，否則很容易就會被坑進(jìn)去。

    但這樣久違的柔軟親昵氛圍讓他有些無措又有些欣喜，腦子里那些什么理智啊矜持啊瞬間就被甩了個(gè)沒影，條件反射般就接了她的話問道：什么夢？

    夢到小時(shí)候的事。賀盈妍語氣平淡，眼底卻滑過些微的惘然落寞：你說要帶我離家出走。

    陸亦鳴一愣，很快就想起了她說的是哪件事，神情也沉郁了下來。

    他其實(shí)可以故作灑脫，玩世不恭地回她一句：小時(shí)候說的玩笑話你還當(dāng)真?。?/br>
    或者也可以故作深沉，一臉不屑地冷笑一聲：無聊。

    但他覺得不應(yīng)該這樣說，即使是兒時(shí)戲言，即使天真可笑，他也不想否定這些回憶。

    正糾結(jié)著該如何回應(yīng)，他又聽見少女輕笑了一聲：大話精。

    她的語氣里含著嬌嗔和調(diào)侃，神情又帶著戲謔媚意，都讓他心悸不已，瞬間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怎么就，就大話精了，我那時(shí)......

    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面一陣嘈雜打斷，其中姜婧的哭喊聲尤其明顯。

    賀盈妍坐起身，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陸亦鳴一臉暴躁：都哭了一下午了，剛剛才消停，鬼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

    話一說完，他又覺得自己似乎說得過分了，好歹也是賀盈妍的母親，又是長輩。

    他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眼神，又瞟了兩眼賀盈妍，見她面色沒有什么變化，才暗暗松了口氣。

    賀盈妍很清楚他確實(shí)從小就對姜婧沒什么好感，也沒有跟他計(jì)較，自顧自下了床打算出去看看。

    剛走到門口，房門就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了，姜婧哭得一塌糊涂地沖進(jìn)來，一把就抓住了賀盈妍，哀哀戚戚道：妍妍！妍妍！你快跟mama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爸爸！

    陸亦鳴跟在賀盈妍身后，一看這情形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手想要拉開她，然而停滯了片刻還是忍住了，只是眼神晦暗地在一旁緊緊盯著少女被抓著的手腕。

    賀盈妍一看姜婧這樣就猜到應(yīng)該是賀家文那邊又作了什么幺蛾子，她沉著臉下意識就掙脫了她的手，平靜問道：又出什么事了？

    她身后的陸家夫婦都是一臉尷尬又無奈，急急趕上來拉住姜婧勸道：弟妹你冷靜些，這事兒跟孩子無關(guān)，別嚇著孩子......

    姜婧卻根本聽不進(jìn)，拿著手機(jī)就往賀盈妍臉上懟：你看看，看看你爸爸做了什么！那個(gè)賤人......賤人......她怎么敢......

    賀盈妍看到了她手機(jī)里的視頻，拍的是賀家文正坐在一個(gè)背景溫馨的客廳里，抱著一個(gè)奶娃娃對著手機(jī)跟人視頻通話，手機(jī)那邊的人聲音很大也很熟悉，是賀家老太太。賀家文還一臉慈愛地哄著孩子叫奶奶.....

    陸亦鳴也在一旁瞥到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畢竟他家里也曾有過類似情形。他漸漸陰沉了臉色，又頗為擔(dān)憂地看了看賀盈妍。

    而賀盈妍卻漠然地看完，內(nèi)心一片麻木冰冷。

    哦。難怪不讓她們母女倆回老家呢。

    原來是怕干擾到他帶小香火隔空認(rèn)親啊。

    這視頻應(yīng)該是那生子上位的小三發(fā)來挑釁的，不然姜婧也不會這么失控。

    賀盈妍也不知道此刻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心情和表情來面對這荒唐污糟的狀況。

    只是她首先清醒地意識到，她們還在別人家里，不能再放任姜婧發(fā)瘋，攪得別人大過年的都不安寧。

    于是她語氣稍軟，冷靜對姜婧道：你先別著急，這事我們回家再說。然后她就要向陸家夫婦告辭，打算先帶姜婧回自己家去。

    還沒等說完，姜婧就像失了神志似的，拉著賀盈妍就往外走，嘴里喃喃道：不，我們現(xiàn)在就去機(jī)場，要抓緊不能再耽誤了！我們一起去找爸爸，問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賀盈妍被她這胡攪蠻纏氣得腦子都快要爆炸，心內(nèi)又涌起無限悲涼和憤怒。

    這么多年了，為什么這個(gè)女人始終都不肯清醒也沒有長進(jìn)？為什么來來回回就還是只會這套？

    還想像以前那樣，帶著她這個(gè)不值錢的女兒去要挾去廝鬧嗎？可是有用嗎？他在乎嗎？

    她冷著臉掙扎起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然而一向看似柔弱溫婉的女人此時(shí)竟力大無比，一雙手牢牢箍著她的手腕一直往外拖，怎么都掙不開。

    見拖不動，女人又紅著眼緊箍著她的手臂搖晃，哭喊道：你怎么能不去呢？mama只有你了?。∧愣疾粠臀椅疫€能靠誰?。?/br>
    賀盈妍任她揉搓，只是木著臉不動。

    母女倆就這樣僵持著。

    陸家夫婦還在一旁不住地勸說：弟妹你別著急啊！這大過年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咱們先坐下來把年夜飯吃了......

    陸亦鳴看著眼前亂糟糟的情形，恍惚間竟又覺得無比熟悉。

    曾經(jīng)他們小時(shí)候，也有過這樣的場景。

    那天他倆也是一起在房間里玩，具體是誰家里記不清了，只記得玩著玩著姜婧突然就沖了進(jìn)來，臉色極其恐怖。她陰著臉拎起賀盈妍說了句：走，我們?nèi)フ野职帧?/br>
    然后也不聽小女孩哭鬧，拉扯了一陣，就強(qiáng)行拽著她走了。

    陸亦鳴當(dāng)時(shí)被嚇得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等意識到不對勁再追下樓時(shí)，只看到女人抱著小女孩上車的背影。

    他沒有辦法，只有在樓下等著，后來過了很久賀盈妍才回來，小女孩一臉淚痕地縮在姜婧懷里，辮子散了衣服破了，臉上身上也有一道道的抓傷。

    他很想上去問她怎么了，可是大人小孩都一路走一路哭，根本沒理會他。他只能默默跟在后面，看著小女孩搭著mama肩膀的白嫩手臂上，刺眼的幾道青紅痕跡。

    在他的記憶中，那之后，類似的情形又有過好幾次。

    最嚴(yán)重的一回，是她腦袋摔破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不能再這樣了。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拉走。陸亦鳴想。

    那時(shí)他弱小，抵抗不了大人，更保護(hù)不了她。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陸亦鳴看著眼前少女被抓出紅印的手腕，曾經(jīng)小女孩的凄楚情狀宛如重現(xiàn)。他瞳孔一縮下頜一緊，再也不能忍了，走過去握住少女的胳膊想要強(qiáng)行分開兩人，語氣冷硬道：放開。你弄傷她了看不見嗎？

    姜婧根本聽不進(jìn)，手也不肯放，涕淚橫流地反復(fù)譴責(zé)：怎么能不去呢......你是爸爸mama的女兒啊，這個(gè)家都要散了！你不在乎嗎？

    賀盈妍疼得直皺眉，心下惱怒至極，面上卻笑了出來，語氣諷刺又悲涼：散就散啊，我為什么要在乎？

    說著她鼻子又有些發(fā)酸，聲音也帶了點(diǎn)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們又在乎過我嗎？

    姜婧被這突如其來的詰問弄得一時(shí)錯愕。趁她松懈，賀盈妍一下子掙開了她的手，陸亦鳴趁機(jī)趕忙把少女拽到了自己身后。

    姜婧卻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身上的精神氣似的，癱倒在地又嚶嚶哭起來：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妍妍？爸爸mama都很在乎你?。ama那么愛你......

    房間里一時(shí)靜默，氛圍尷尬又凝滯。

    哭了一陣，女人又幽怨地看向少女：算mama求你了，幫幫mama吧......

    陸正榮此時(shí)也是頭疼，很后悔應(yīng)下這么檔子事，大過年的鬧得不得安寧。他想著索性快點(diǎn)解決求個(gè)清凈，于是就當(dāng)起了和事佬，跟著勸賀盈妍：要不妍妍你就陪你mama過去一趟吧，一家人好好談?wù)?。你也要體諒一下你爸媽，在中間好好調(diào)解，唉......大人也都是有苦衷的......

    話還沒說完，陸亦鳴就冷笑出聲，深邃的眼眸里盡是怒火和嘲意：是，你們都有苦衷，我們就活該遭這些破爛事兒！

    陸正榮見這糟心兒子還在旁邊亂攪合，更是火大，對他吼道：有你什么事？閉上嘴滾一邊去！

    陸亦鳴冷冷看了屋內(nèi)這幾個(gè)人一眼，輕蔑道：滾就滾，我還不想待這呢！惡心，晦氣！

    陸正榮瞪著眼睛還想罵，陸亦鳴卻不再理他，而是轉(zhuǎn)頭看向賀盈妍：我們走吧。

    他牽起她的手就往門口走去。

    陸正榮又急又氣：我是要你自己滾！你拉著妍妍做什么？放開她！

    姜婧也一臉無助又急迫地起身，要過來攔住他們：妍妍你要去哪？你不能丟下mama......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賀盈妍，就被陸亦鳴一把擋開了。

    他定定看著還因?yàn)樗@番舉動而怔愣的少女：你還想待在這里？想跟她走？

    賀盈妍這才回過神來，也看向了陸亦鳴。

    少年的眼眸里滿是狂放乖戾的光芒，如深井般幽邃，如烈焰般熾烈，又如磐石般堅(jiān)定。

    原來他也長大了。

    賀盈妍垂眸，眼里一片荒蕪：不想。

    那就跟我走。少年痞痞一笑，神情桀驁，語氣卻是無比的認(rèn)真和沉穩(wěn)。

    他不再等待少女的回應(yīng)，直接牽著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心內(nèi)莫名地篤定，她就是愿意的，甚至很可能，她就是在盼著有這么一個(gè)人能帶她離開。

    他們之間，就是有這樣的默契。

    小竹馬的高光時(shí)刻~

    小竹馬最大的優(yōu)勢大概就是和妍妍有著很多共鳴和共同的回憶吧......

    妍妍其實(shí)對小竹馬也是有著特殊的感情的，

    所以小竹馬的rou也很快啦，不過感情上還是會再虐虐他的，誰要他長了張破嘴呢（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