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重生【3】

    第二日，扶泠又早早下山去，周邊小鎮(zhèn)的小妖小怪被她清理得差不多了，下山村民誰人不叫她一聲扶仙姑。

    村民皆道她善，其實她不過是想多刷些好感，待到日后躲不過被栽贓陷害時，扶生派不至于迅速被牽連淪為過街老鼠，她得再往周邊擴散威名，多給扶生派樹立好的形象。

    今日天氣倒是怪得很，本來晴天朗朗，走至一田野小道間，忽而天暗風(fēng)起，不消片刻，雨便稀稀拉拉地落下來了，淋得扶泠一身白紗衣轉(zhuǎn)瞬便貼在身上，倒說不上冷，只是無端帶了些雨水濕膩的重量，總叫人覺得不舒坦。

    這田野也大，大抵是這村戶人田地聚集，周邊望去，村落竟隔了好一段距離，扶泠勉強疾步前行，雨勢漸大，霧氣自農(nóng)作幼苗中騰起，朦朦朧朧間竟得見一破舊廟宇高立在前。

    扶泠覺得奇怪，又感受不到妖魅氣息，但還是進了去。

    內(nèi)里干凈，似乎常有人打掃，廟中只得見一長約70厘米的泥塑雕像，似是風(fēng)吹又無人修葺，隱隱約約能看出是個輕紗騰云的女子，看不清其面貌，蜘蛛網(wǎng)在她衣袖間纏纏繞繞的，倒生了幾分縹緲感。

    窗外雨勢漸大，扶泠干脆拖了地上的蒲團盤腿坐下，背對著那女雕，看著窗外的雨水發(fā)呆。

    這廟里的氣息嗅著，像是被遺棄的地仙，這種地仙多是由著百姓香火長年累月地拜香供奉而生，香火一熄，地仙法力便弱下去，最后淪為靈力低下的精怪，壽命與凡人一致。

    這廟宇失修幾十年了，地仙早該入了土，這氣息聞著，倒是生機勃勃得很。

    未免又......過于生機勃勃。

    那氣息漸漸濃郁，扶泠眼皮一抬，空中一陣凌厲而無形的風(fēng)襲來，她微一側(cè)身，手臂間撕拉一聲，外衫劃個大口子，倒是沒傷著內(nèi)里膚rou。

    抬眼回看，那雕像女子已不再是騰云模樣，她坐在蓮花石座上，手中把玩著蜘蛛絲，明明是石頭身，卻十分靈活。

    被占了靈身？

    扶泠心下一沉，腰間靈劍一抽，便要上前。

    你是扶泠山的靈修？

    那雕像微微湊上前來，似要將扶泠看得仔細(xì)些，話語帶著青年男孩的喑啞。

    你識得我？

    女聲男音，那嘴巴一張一合的，口型又對不上。

    不識，你扶泠山上仙君于我有恩，你且走吧，我不殺你。

    那雕像又道，居于高位，眼神里仿若睥睨眾生。

    呵，一個小妖怪，口氣倒是狂得很。

    扶泠也懶得與她多說，手中一道金光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那雕像女子手腕，啪咔一聲，手腕便落在地上碎成碎石裂塊，四散開來。

    那雕像女子被惹怒，兩人纏斗起來，女子攻勢猛，幾個回合，廟內(nèi)一片狼藉。

    這地仙為何不露背后，這么幾個回合，扶泠也找到了軟肋，趁她不注意轉(zhuǎn)到她身后。

    竟是用蜘蛛網(wǎng)綁著一個少年，少年閉著眼睛，似在沉睡，生得倒是好。

    扶泠一驚，這......好得像那孽障。

    不準(zhǔn)動他！

    雕像青年的聲音清脆，被惹怒的焦急，扶泠被砸來的石塊逼得退后了幾步。

    是說這聲音怪異，可不就是那孽徒的聲音么？

    怪不得錯過了扶泠山收徒大會，原是被困在了這兒。

    她這徒兒靈根純凈，怕暫時成了這地仙續(xù)命之法。

    倒也巧妙，她正念叨早日了結(jié)這孽障，這不就是送上門來了么。

    扶泠心思順轉(zhuǎn)，手下招式也認(rèn)真起來，一道道金光精準(zhǔn)地激在雕像身上，轉(zhuǎn)瞬，那雕像身上盡是碎沙窟窿，這雕像護身后護得緊，竟是一點沒傷到身后綁著的少年。

    那石像逐漸殘破，終是不敵，砸摔在墻面上，似是為了保護少年，雕像碎下前將少年被妥帖用蜘蛛網(wǎng)掛在房梁上。

    扶泠冷笑，心道一丘之貉，騰空靠近少年，喃喃道：孽障，入了輪回，來世當(dāng)個好人吧。

    雕像法力已盡失，對少年的禁制已消除。

    少年似乎感受到危險，長睫輕顫，隨著他的蘇醒，蜘蛛網(wǎng)開始搖搖欲墜。

    扶泠不敢等他睜眼，怕看到那雙慣會騙人的清澈眼神，到時下不去手，手里金光聚齊，利落直抵少年心臟射出，卻恰好那蜘蛛網(wǎng)斷裂，那金光恰好割在少年肩上，鮮血轉(zhuǎn)瞬染紅了肩膀。

    仙君，救我！

    少年睜眼，無力往下垂落，聲音虛弱又可憐，委屈害怕的眼神像是被拋棄的小狗。

    等扶泠反應(yīng)過來，那少年已被她下意識釋放的紫綾安穩(wěn)地護住，放在地上。

    多謝仙君。

    那少年似乎被嚇到了，身子發(fā)抖，眼睛里淚眼連連，強自撐起身子道謝。

    不客氣。

    扶泠在門口，下意識隔他一段距離，皺眉，撇過眼不去看他。

    這廝生得好相貌，唇紅齒白的，這要哭不哭的模樣實在是叫人難以下手。

    真是氣人，慣會用這容貌騙人。

    罷了罷了，這次饒他一次狗命，等他尋上山之路時再順勢推下山好了，凡人之軀，死在陡峭山崖也是正常。

    扶泠轉(zhuǎn)身欲走。

    仙君留步，剛昏迷之間聽仙君是扶泠山上的，我乃是瀝峰謝易，前往扶泠拜師而來，還請師叔行個方便，帶我一同上山。

    少年一身白衣包裹著單薄的身軀，乖巧地跪坐著，肩膀處鮮血扎眼，又用著明顯卑微討好的神情，無端一副凌肆的美感。

    妖精！

    扶泠只看了一眼，就厭惡地別開眼。

    她可沒忘上一世這孽徒騙她保護時，也是這般孱弱誠懇，一副可憐模樣，卻到底......是信錯了人。

    師叔？還未拜入扶泠門下，哪里敢當(dāng)你這一句稱呼，瀝峰謝家的人，我扶泠山可高攀不起。

    扶泠靠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他表演。

    她倒是想看看這小屁孩能裝到幾時？

    還請仙君恕罪，是謝易妄言了，我......我只是。

    那要哭不哭的模樣，可真是從小到大都相差無幾，看來是小時候就用得爐火純青了。

    小時候帶他修習(xí)，裝得一手安靜乖巧，倒是沒發(fā)現(xiàn)這么膩人。

    古語有言：兒有淚不輕彈，偏生這娃兒跟水做的似的，怎么就練就了什么想哭就哭的技能。

    這容貌來說，哭相亦是極養(yǎng)眼的。

    謝易見她不為所動，收了淚，道：唐突仙君了，還請寬恕，謝易自小無父無母，禮儀教養(yǎng)頗有些缺失，今日救命之恩，謝易自會謹(jǐn)記，希望沒有耽誤仙君要事才是，扶泠我自當(dāng)自行前去，不該再得寸進尺，叨擾仙君。

    扶泠一頓，思緒飄遠，嘆了口氣，終是心軟。

    你無父無母，被瀝峰收留的么？

    不是.......少年頓了頓，又小聲道：舅父是瀝峰門主，才舍我一處棲息。

    謝易無父無母，少時過得不好，扶泠上一世是知道的，但并不是這么早就知曉。

    仙門大會上瀝峰繼承人謝漾是最先被廢除修為，謝易下手頗為狠辣，謝漾那慘狀令人唏噓，瀝峰人散布言論，都道是謝易復(fù)仇來了。

    她才認(rèn)真打聽過那些舊事，那時有過一瞬想過，若是謝易做的，倒是合情合理，畢竟謝漾這廝，小時候?qū)嵲趬牡米屓松蕖?/br>
    瀝峰......瀝峰山上的人對你可好？

    扶泠問他，少年聽言抬頭看著她，似乎有點驚訝，復(fù)而又低下頭去，臉上落寞盡顯。

    扶泠看著他這模樣，自然知道是真情流露，心里微微苦澀。

    好歹是在那斷情峰陪她好幾年，那由著枯燥而漫長時間下陪伴的感情豈能輕易消散，斷情山上的謝易是乖巧的，處處將她照顧得妥帖。

    扶泠等了許久，那少年捏著拳頭，緊閉雙唇，始終   一言不發(fā)。

    罷了，你隨我回山吧。

    再觀察觀察，若是不對勁，再弄死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