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疼痛

    那天橘之倒在周游身上時，棲棲竄出去咬住了黑蛇的脖子，搖身一變，化作一名與周游年紀(jì)相仿的少女，攬著他和橘之離開了湖邊。

    他們就又回到了合城的周宅，橘之躺在周游的床上，緊閉雙眼，臉色蒼白，神情痛苦，好像承受著極大的苦痛。

    棲棲變回貓的樣子坐在她床邊，幽幽地望著她。

    周游看著橘之，不合時宜地想起剛剛湖邊與大蛇交媾的女人，她的五官有四五分似橘之，只是媚意濃烈，渾身散發(fā)著情欲之感，周游感到身體又有些發(fā)熱了。

    棲棲的動作一頓，神色不明地看著周游。

    周游窘得逃出房間：我去給大人倒水。

    篷肖大人真的死了嗎？周游走后，棲棲想起橘之在湖邊自毀式的攻擊，不禁問道。

    橘之禁閉雙眼，好像已經(jīng)睡著了。

    *

    橘之這一躺就躺了一個多月。這一個月來，周宅附近大大小小的妖怪到周宅聞風(fēng)趕來拜見橘之，橘之為了躲避來拜見的妖怪，爬上了周宅房頂。那些妖怪別的本事沒有，倒學(xué)了許多人界的壞習(xí)慣。

    周游更加應(yīng)付不來，煩不勝煩地在后院偷偷喚橘之：大人，大人你在哪？我實在應(yīng)付不過來啦！

    橘之用尾巴一卷，把他拉上了房頂，前后不過幾秒鐘。周游抓著她的尾巴換了半天姿勢才緩過神來。他以為橘之會嫌他蠢笨，然而橘之正望著月光出身，周身灑滿銀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游情不自禁說道：橘之大人，下回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橘之一愣，托腮打趣道：凡人小孩，你敢命令我？

    周游心跳如鼓，你受傷，我也會難過。

    橘之聽得恍惚，笑了起來，曾幾何時，她也有過同樣的心情。

    *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無魘與蓬肖以廢   水為界劃分了勢力范圍，廢水以南的富饒之地屬于無魘，而蓬肖則守著廢水以北的十丈丘和在十丈丘茍且偷生的小妖們，平時就以南邊北邊代稱。蓬肖和她都出生在南邊，但橘之更喜歡北邊的生活。

    橘之帶襄海回北邊前問他：你來自哪？

    廢水。

    她眉頭一皺，想起些不大愉快的回憶，又問：你是水妖？

    不是。

    橘之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反倒是一旁的白兔等妖看不慣襄海過分冷淡的態(tài)度，暗地里飛了好多眼刀子。

    襄海對于成為她的奴隸這事，從頭到尾沒有反抗，也沒有歡欣，橘之覺得跟著她起碼不用挨鞭子，必然比跟著寒姬好。

    起初幾天，橘之為防寒姬會使什么下三濫的手段傷害襄海，將他帶在了身邊，還教他采集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的方法，只是襄海學(xué)得不大走心。

    橘之也不甚在意，只說：十丈丘比南邊小多了，這里的小妖很有趣，你很快就可以熟悉起來的。意思是放他自己摸索北邊的好處。

    沒承想，不到一天就出了事襄海跟新來的妖怪打起來了。

    新來的妖怪來頭很大，是由蓬肖親自帶回十丈丘的，橘之還未見過。白兔顧忌橘之的面子，把上報的情況修飾過了，說是襄海和新來的妖怪打架，實際上是是襄海把新來的妖怪給打了，而且是突然出手，力量頗為兇猛殘暴，直接擊碎了一塊大石，還好那妖怪反應(yīng)快，險險躲過。

    橘之趕到時，行鷙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老鷹也在。

    行鷙見了她一聲冷哼，橘之，你可真有本事，看看你搶回來的奴隸干的好事。

    襄海被行鷙手下的妖怪包圍，臉上又多了幾處新傷，怕是為此吃了苦頭，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沒有因為橘之的到來多一絲波動。橘之暗自慶幸自己趕來及時。另一頭有個面生的女妖怪身邊也圍繞著幾個小妖怪，那妖怪一見橘之便迎上前行禮：金水見過橘之大人。

    橘之問，你沒事吧？

    金水搖搖頭說：這應(yīng)該只是個誤會話音未落噴出一口血，急退出幾步。

    行鷙又驚又怒：橘之！你瘋了嗎？她可是大人帶來回來的！

    橘之出手太快，只有行鷙幾個大妖怪看見橘之對金水送出狠厲的一掌，橘之露出少見的冷決神情，我不知道蓬肖為什么帶你回來，但你最好安分點，別犯到我的手上。

    襄海，我們走。

    橘之沖發(fā)一怒為襄海的暴君形象大概就是從那時起開始深入人心的吧。

    但襄海知道不單是那么一回事，他看見了金水望向橘之的眼神中不加掩飾的惡意。

    回到老虎洞后，橘之為襄海處理傷口，他們都默契地不提方才發(fā)生的事情。襄海身上有好多血魂鞕留下的傷疤，橘之有壁虎妖特制的藥膏，平時祛疤再生不在話下，然而襄海身上那些疤就好像樹根一般，牢牢長在了身體里，以血rou為生，根本祛不掉。橘之很是氣餒，襄海，你的這些傷，都是血魂鞕弄的嗎？

    襄海低垂雙眸，避而不答：大人，很難看嗎？

    橘之立即搖頭，只是我看著，總覺得你當(dāng)時一定很痛，這里就莫名有點難過。她指著自己的胸口，凝視襄海的眼神專注而認(rèn)真。

    大人，我不會痛。襄海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她一愣，問道：為什么？不等襄?；貜?fù)，她已經(jīng)伸出手放在了他的胸口處。

    襄海沒有躲，她暗暗高興起來。

    嘭。嘭。嘭。她的掌心下是一顆鮮活的心臟。

    你有心跳，有體溫，你的血是熱的，是流動的，怎么可能不會痛呢？

    你要去感受痛，這樣才能保護(hù)自己，才不會滿身是傷。

    襄海沒有流露出他內(nèi)心的不屑，對于很多妖怪來說，怕痛是一個弱點，橘之說的話，恐怕連凡世中最單純的孩童都會覺得可笑。

    不過他不自覺地想到，她一定極其怕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