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41 命運

    照理說，5.8級構(gòu)不成強震的標(biāo)準(zhǔn)。城市里大部分新建筑都可以抗得住七級的地震。

    可在沂清這么個由十幾個村落構(gòu)成的小縣，絕大多數(shù)都是穩(wěn)定性較差的土木結(jié)構(gòu)小平房。即使是不到6級的地震，也可能開裂甚至倒塌，造成個別人員傷亡。

    據(jù)菡城地震局消息，截至7月28日14點18分，菡城沂清縣地震5.8級地震已造成1人死亡，15人被埋。其它災(zāi)情正在進(jìn)一步核實中

    救援大隊已組織救援力量趕赴震中，地震救援預(yù)案已啟動

    秦瑛也從手機上看到了這些消息。

    她迅速反應(yīng)道：你先給你哥打個電話，我也給我導(dǎo)師打個電話。

    方寧點點頭，從通訊錄中調(diào)出方繼亭的號碼。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后再撥。

    聽筒中只傳來機械而冰冷的提示音。

    她掛斷電話，又打了一次，依舊提示無法接通。

    方寧側(cè)過頭去看秦瑛的表情，可她卻只是嚴(yán)肅地?fù)u了搖頭。見方寧臉色不對勁，她趕忙安慰道：沒事，沒事，我想想還有一個師弟，我不算太熟，但原先存過他電話。他和方繼亭倒是關(guān)系不錯，我打給他試試

    可毫不意外地，這個師弟的電話也已經(jīng)打不通了。

    微信家庭群里，爸爸mama也已經(jīng)得知了菡城地震的事情。大約是因為他們也電話聯(lián)系不上方繼亭，爸爸在群里@了他，讓他方便的時候報一下平安。

    方寧，你先別著急。我們再等等看，說不定說不定是因為地震，村子里信號不好。現(xiàn)在什么情況我們也看不到，沒辦法知道秦瑛的臉色也開始變得不好看，但她還是勉力繼續(xù)寬慰她，說著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話。

    不。方寧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她的心臟跳的失序。那是一種極微妙，卻極真實的感覺，綿延千里，順著一根絲線傳遞過來，聯(lián)通五感。滬城明明晴空萬里，她卻仿佛能夠看到籠罩其上的一朵陰云。

    可是方寧沒有流淚，而是用盡全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她雖然有駕駛證，可只在燕城內(nèi)偶爾開開，基本上也就是個榮譽證書，這種水平開三四個小時的高速很難不出事。秦瑛雖然是開車過來的，但這種時候不可能要求她把自己送過去。

    方寧繼續(xù)打開APP查看，今晚六點前從滬城去菡城的高鐵票已經(jīng)售罄，且遇上這種緊急狀況高鐵大概率會停運或晚點。

    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滬城的長途汽車站坐大巴到與菡城相鄰的城市，然后到那邊汽車站附近的租車公司租一輛車。菡城很小，開過去應(yīng)該不用很久。

    而去往與菡城毗鄰的溶城的汽車，三點二十就有一趟，還剩最后兩張票。

    方寧雖然手還在不停地發(fā)抖，可思路卻敏銳而清晰。聽罷她的計劃后，秦瑛嘆了口氣，把尚未出口的那句要不再等等看？萬一有余震怎么辦吞了回去，只點點頭道：走吧，我開車送你去車站。

    從甜品店出來，秦瑛便壓著限速狂飆，終于在不到三點時把她送到了車站。

    過安檢前，方寧鄭重地向她鞠了一躬。

    秦瑛趕緊攔住，在她后背輕輕拍了拍，囑托道：就算再著急，也要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隨機應(yīng)變。

    嗯，我知道的。謝謝你。

    大巴離開市區(qū)，駛上前往溶城的高速公路，時速每小時100公里以上，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

    可方寧卻覺得這是人生中最慢，也最難熬的三個小時。

    在這三小時中，她試著打了幾個電話，永遠(yuǎn)都是無法接通。家庭群中，也一直沒有關(guān)于哥哥的消息傳來。

    一到溶城，方寧便向提車點的方向飛奔。轉(zhuǎn)角處，側(cè)膝不小心被墻上某塊尖銳突出的石子刮出一道血痕，可她竟全然無法感知到疼痛。

    交完押金、辦完手續(xù)之后，她把手機卡在支架上。她不認(rèn)識溶城去往菡城的路，只能完全按照導(dǎo)航行駛。

    折騰了這一路，手機的電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導(dǎo)航模式本身也相當(dāng)耗電。

    方寧不知道這點電量夠不夠她撐到龍沙村，可如今也并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33%，32%，31%......

    一格格不斷往下掉的電量恰如緩慢卻堅定下沉的夕陽，與不可逆轉(zhuǎn)的生命的逝去。

    天光益發(fā)黯淡，她只得打開近光燈。

    剛剛駛?cè)胍是蹇h，手機發(fā)出   嘀的一聲警示音后電量耗盡，自動關(guān)機。方寧環(huán)顧四周，卻并沒發(fā)現(xiàn)去往龍沙的指示牌。正茫然時，忽見兩輛救護(hù)車從右邊駛來。她靈機一動，連忙驅(qū)車跟上。果然，在十幾分鐘拐了七八個彎后，終于見到了一個綠色的小牌子。

    高黎村向左1300米，龍沙村向右1100米

    最后的一公里，方寧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

    幾小時前在滬城，她還反反復(fù)復(fù)糾結(jié)到底要不要問問他。

    可現(xiàn)在，她卻在想，這會不會是上天對于她窺得她不該知道的秘密的懲罰。是否凡是不容于世的，哪怕只是渺渺天地間的一朵野花，一叢蒿草，也總逃不過被摧毀的命運？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更不該再有一絲一毫的奢望和貪婪。

    只要能夠再一次見到他，只要他平安，只要他活著。她便可以繼續(xù)效仿過去的許多年，像愚者像啞巴一樣，不想不問。

    沂清縣的地震和50年前那場大地震相比差了兩級。地震每相差兩級，能量釋放便會相差1000倍。所以，實際上道路幾乎沒有遭到任何破壞，村子里只有極個別房屋倒塌，部分墻體開裂，傷亡不算嚴(yán)重。

    方寧將車停在一旁，屏住呼吸向不遠(yuǎn)處幾輛橙紅色救援車聚集的方向走去。

    站在一棵老槐樹下，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她看見方繼亭靠著另一棵樹，擺了擺手，似乎在說自己沒事，讓他的一位同伴先上救護(hù)車。

    方寧嘴角向上翹了翹，卻在頃刻之間淚流滿面。

    夕陽即將沉落到地平線以下，只剩下最后一絲微弱的光暈。

    這時，方繼亭卻好像感知到什么一樣，忽然轉(zhuǎn)過身向她的方向一步步走來。

    方寧抹去眼角的淚痕，也向他一步步走去。

    沒有震耳欲聾的雷鳴，沒有傾盆潑天的暴雨，沒有連綿不斷的余震，只有微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的沙沙聲。

    原來，在命運真正降臨之際，一切都是很輕很輕的。

    他們互相打量著，沒有說話，也不必說話。

    走得近些，方寧才發(fā)現(xiàn)哥哥雖然沒受什么傷，但頭發(fā)紛亂，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沙土。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他。

    方繼亭彎下腰去，想去碰觸她那道剛剛結(jié)痂的傷疤。手到膝邊，才想起自己如今手上、身上都臟得要命，只得站起身猶豫著將手臂收回身側(cè)。

    方寧卻毫不在意地一把抱住他。

    方繼亭似乎輕笑了一聲，不再去管雙手上遍布的泥塵，也伸出手來。

    然而下一秒，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處，方寧竟覺得自己的肩胛處落下幾滴濕潤而guntang的液體。

    她下意識地用余光望向天際，那里只有一層薄薄的云，沒有下雨。

    過了不知道多久，方繼亭開口道：寧寧，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復(fù)以往的清潤。

    最后一絲光暈沉下去了。轉(zhuǎn)瞬之間，幾盞路燈依次亮起，取而代之，像是一雙雙溫和而柔情的眼睛。

    就著這昏黃的光，方寧見到路的盡頭有一輛車正緩緩駛來。

    白色的林肯MKZ，車牌號燕A.   HI578，正是她無比熟悉的。

    她的心臟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擺，卻沒有放開環(huán)抱著哥哥的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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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還有挺長的一章。今天差不多應(yīng)該能夠更5000字，快抵上po平均每章字?jǐn)?shù)的4章了。

    為了明天能完結(jié)我真的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