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85 焚身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屗与娫?，你把電話給他，讓他和我說兩句話mama的叫喊聲在方寧和方繼亭的耳膜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尖銳的傷痕。

    沒有前因后果，短短的幾句話不斷重復(fù)著，喊到聲嘶力竭。

    他們無從知曉當(dāng)前的情況，但內(nèi)心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一定有什么特別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mama一兩分鐘內(nèi)便喊到失聲。爸爸在一旁微微提高了音量：婉琴，你冷靜點兒！

    接著似乎是爸爸接過了mama手中的電話，開始和電話那頭的人一問一答起來。他聲音壓得比較低，方寧只能聽得到他在說話，卻聽不清任何內(nèi)容。

    幾分鐘后，電話掛斷。腳步聲又重新響起，厚重、遲疑且疲憊。

    是爸爸的腳步聲。

    方行健看到方繼亭房間門縫里隱隱透來的光亮，猶豫了一下，便先向那個方向走去。

    推開門，他驚訝地看到兩個孩子并排坐在一起。

    他的面色極其凝重，聲音也很低沉，失去了平時的活力：這么晚還不睡，干什么呢？

    方寧手腕下意識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把屏幕側(cè)過來給他看。

    方行健看到了地圖里科舉博物館上的紅色標(biāo)記，正是他此前在餐桌上向他們大力推薦的。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兒子和女兒。方寧的目光里寫滿驚惶，就連方繼亭都有些臉色發(fā)白，不復(fù)平時的鎮(zhèn)定。

    他們一定聽到了，也一定是被嚇壞了。

    方行健嘆了口氣，有些不忍心。但再不忍心，他也總得開口。

    陳婉琴人已經(jīng)崩潰，所有事都必須得他來扛著。

    寧寧，繼亭，南京就先不去了吧。以后還有機會。

    他在這里停了一下，方繼亭的手機械地合上了電腦屏幕。

    方行健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沿著眼角的紋路滑落，嗓音里帶著極力克制的顫抖：你們小舅他出事了。你媽今天突然醒來，說夢到著火了，感覺特別真，就像真的被燒著一樣。她不放心啊，就想出去檢查一下家里，看看你們是不是還好好的，誰能想到，誰能想到你們準(zhǔn)備一下，我們馬上回唐市。

    說完之后，他回過身去，在黑暗的客廳里抹了把眼淚，才打開燈，快步回到陳婉琴的身邊安撫她的情緒。

    這一天，唐市消防支隊第九中隊隊長陳知騏在一次消防救援行動中不幸犧牲。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四十三歲。

    或許是姐弟之間真的有某種感應(yīng)，陳婉琴夢中的烈火灼心竟然真的呼應(yīng)著陳知騏的烈火焚身。

    7月19日，正好輪到陳知騏所在的第九中隊和第十中隊值夜班。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被鈴聲驚醒。他們接到了調(diào)動通知，說豐北區(qū)王各莊一村民自建房起火，十幾間臨近的平房也跟著燒了起來，需趕赴現(xiàn)場進行撲救。

    像過去的二十年一樣，陳知騏熟練而機械地檢查水帶、水槍、包布和掛鉤等器材，穿上黑黃色的戰(zhàn)服，戴好護具，點驗人數(shù)，僅僅用了十分鐘就順利向火災(zāi)現(xiàn)場進發(fā)了。

    這次執(zhí)勤難度其實并不高，和之前曾經(jīng)歷過的森林、化學(xué)藥品存儲倉庫搶險相比甚至不值一提。中間有幾間房子燒得比較兇，但邊緣的一圈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一大半的村民自己就跑了出來，被安置在一旁。

    營救工作也十分順利，陳知騏背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跑出來，孩子被嚇壞了，一直哭著說要找mama。

    別怕，別怕，馬上就見到mama了。他邊跑邊安撫著哭泣的孩子，沖出一片濃煙，把孩子交到mama手里，看著他們抱頭痛哭，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喜悅交織的復(fù)雜神情。

    他笑了笑，走到一旁。

    他喜歡看人們臉上的這種神情，因為這說明他又挽救了一條生命。盡管他們有時可能顧不上對他說一句感謝的話，但這無所謂。

    至少，他每天都在做著有意義的事，這就足夠了。

    這時，手下的一個消防員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匯報情況。陳知騏在沖天的火光中辨認(rèn)著那張面罩下的臉。

    小劉，情況怎么樣？

    除了兩棟之外，都基本控制住了，人也應(yīng)該都救出來了，大伙正忙著安置

    應(yīng)該？什么叫應(yīng)該？！人命只有0和1的區(qū)別，再去仔細(xì)確認(rèn)一下，還有沒在里面的！陳知騏皺眉喊道。

    是，是小劉是個才來幾個月的新人，還不是很熟練，面皮紫脹，慚愧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