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他她

    白柏橋被接進白家前姓程，算得上隨母姓，盡管自有印象以來他從沒見過她，以至于總覺得自己是跟著舅舅姓。

    不過也沒差，誰讓舅舅和母親都是一個姓。

    舅舅一家待他還行，不吝嗇于獎勵，也會在他犯錯時教育，弟弟meimei也能很自然地和他一起玩，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的生活就會這樣平凡又安和地持續(xù)下去。

    直到十二歲那年暑假的時候，某一天從圖書館回來，舅舅喊他到房間里，語氣平淡到看不出什么情緒，你爸爸來接你了。

    爸爸？

    這對他來說是比mama更陌生的詞語，至少除了讀課文時，他從未想過這個詞能從自己口中出來。

    弟弟meimei叫舅舅爸爸時，他滿不在乎；同學(xué)與爸爸撒嬌時，他無動于衷他從未考慮過在自己的生命中還會出現(xiàn)爸爸的存在。

    接下來的時間猶如按下快進鍵，交流的聲音變成嘈雜的電波，他不記得那之后的談話，也想不起在所謂爸爸來接他前，他如何在舅舅家度過最后一段平庸的生活。

    灰蒙的世界不知是記憶朦朧的錯覺，還是對陰沉回憶的濾鏡，他只覺得那一段都是陰雨天，盡管明媚到刺眼的陽光也充斥大段記憶。

    開車的人帶著尷尬的笑容否認自己是他父親，然而結(jié)束與生父的首次會面，從書房里走出來之后，那個人就成了他名義上的爸爸。

    他成了管家的孩子，管家也姓白，因此他改白姓也不突兀。但這仍有一個令人迷惑的問題，他的生父來接他，只是為了讓他成為管家的孩子嗎？

    并非他看不起管家，只不過親生父母來找他卻不認他，這不管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新的家庭，新的親人，以及開學(xué)后將要面臨的新學(xué)校。他無措地適應(yīng)著，好不容易學(xué)會看淡那些古怪的事情，在他來到白家的一個月后，大宅的女主人同小主人回來了。

    在這個家里，他稱呼生父為老爺，對于他的妻子自然是夫人。盡管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這種現(xiàn)代社會還有這么封建的稱呼，不過吃人嘴短，他還是乖乖聽從比較好。

    夫人第一次見看他的神情至今讓他印象深刻，彎彎的笑眼在注意到他時化成不耐煩的弧度，連嘴角都帶上嘲諷的笑意。她拉著身旁女孩的手，瞧瞧，你爸爸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mama

    看起來比他大一些的異性是這個家唯一的小主人，不出意外也是這個家的繼承人，同時也是他的jiejie？他已經(jīng)知道她比他大兩歲。

    白柏橋遲疑了一下。他自然不會叫出這個稱呼，畢竟現(xiàn)在他是管家的孩子。

    對于自己算私生子這件事，他不知不覺就麻木地接受了，不過面對所謂正房，他還是抱有別扭的想法。

    他曾以為小姐也會和她母親一樣諷刺他，卻發(fā)現(xiàn)她并不在意他的出現(xiàn)，從初見那時起，她看向他的目光一直都很平淡。

    她并不關(guān)心這個家。

    這是他幾年之后才意識到的事情。

    夫人在那次之后直接把他當空氣，還希望白幼夏也一樣，可老爺又吩咐讓他跟著小姐，于是那陣子天天都能聽見從這件事延伸到各類事情的刺耳爭吵?？伤龥]有反應(yīng)，不論是他的跟隨，還是對父母的爭執(zhí)。

    淡然地解決晚飯，她起身離去。他也連忙跟上去不管怎么說，畢竟現(xiàn)在養(yǎng)他的是老爺，他當然是聽老爺?shù)摹?/br>
    白幼夏長發(fā)及臀，保養(yǎng)得也相當不錯，他跟在后面看著她發(fā)上隨著腳步晃動的光澤發(fā)呆，突然聽見不熟悉的聲音問，要進來嗎？

    他回過神來，看見頭發(fā)的主人側(cè)過身子看著他，兩人停在她的房間前。

    白柏橋窘迫地搖搖頭，沒事他哪里能隨便進她房間。

    她大概也只是禮貌性一問，更甚是暗示他快滾蛋，沒有再說什么，走進房間干凈利落地合上門。不出意外，直到明天她都不會再出來，他算得上下班了。

    在門前又站了一會兒，他終于回自己房間。

    那時他的房間還在一樓，一路下去只能聽見越來越大的爭吵聲。唯恐這個家的一地雞毛波及到自己，他繞回屋的動作都極其迅敏。

    當天夜里，他出乎意料失眠了。理由也很奇怪，每每閉上眼，他耳邊總會跳出來白幼夏那句：要進來嗎？

    他驀然意識到她很少說話，至少在他跟著她的這些天里，他沒聽到她說一句話。父母不會問她什么，幾乎只有吩咐，她也不必開口，只用點頭。

    是了，點頭。

    在主子三人組里，每天一定會跟他打招呼的是白幼夏，她的打招呼方式就是點點頭。若不是還記得一開始聽過她叫夫人，他簡直以為她是啞巴。

    但在這時候，他也只當她性格冷淡。直到和幾年后的她對比起來，才意識到她是在故意減淡自己的人性。

    開學(xué)，不出意料他和白幼夏同校。由于兩人年級不同，除了上下學(xué)他幾乎不會在校園里遇到她。不過自從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音樂教室就在cao場旁邊后，又有了小小的變化。

    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課是體育課，他為了撿球來到樓棟附近，突然就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琴聲。

    急著把球拿回去，他沒有追著聲音過去看看，但在向同學(xué)奔回去的路上，他聽見附近同性興奮的交談聲說著某個名字。

    原來她還挺有名的嗎？

    這個想法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沉了下去。

    盡管沒有提過，但他的jiejie，他的小姐，的確是個美人。他知道這點卻經(jīng)常忽略，理由大概是她身上的飄忽感太強。

    后來的他經(jīng)常想，如果不是自己在家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她是不是就會如愿地化為空氣，化為大宅不可見也不愿被發(fā)現(xiàn)的一方幽靈。

    可惜他已經(jīng)注意到她了，并在之后的十幾年不斷放大她在他眼中的存在感。

    接到余珧的電話，白柏橋終于放下心，他估計白朝朝是下了山然后碰巧遇上了每天固定的兩班公交。回頭看著來路，發(fā)現(xiàn)自己入了林子。他曾經(jīng)有兩次跑進這個林子，一次是被白幼夏帶進去的，還有一次是為了去找她。

    看周圍樹木的茂密程度，不難猜測他走得挺深。天色已晚，他想了想，還是繼續(xù)往里走。

    你還有錢嗎？

    白朝朝回頭看著余珧，剛咽下最后一口關(guān)東煮，憂心忡忡。

    余珧看著手機余額提醒，鄭重地點點頭，只是吃的話。

    不能??？

    這個真的不夠

    她遺憾地走到一家奶茶店前沖他招手，他心照不宣上前給她點單，暗暗感嘆她究竟是餓了多久，怎么還能塞。

    想到這個又想起她爸，他還是對白柏橋口中的我的錯好奇，可又不好意思問，擔心影響白朝朝心情。

    跟白父報備完消息之后，余珧一路趕來看見的就是在店里捧著大碗喝湯的女朋友兼meimei。對方見了他還很得意地朝老板揚揚下巴，jiejie你看我沒騙你吧？

    我要擔心這個還敢讓你吃霸王餐？老板沒好氣地笑。

    余珧那瞬間所有的問題都憋回肚子，乖乖當起白朝朝的小額錢包。

    從面店出來后，兩人再次開始逐一試吃。比起上一次來，這個時候的街道居然不可思議地更加熱鬧，甚至有好幾家店排了長隊。

    約逛了兩個小時，白朝朝終于沒了力氣，抱住他的胳膊，我們回家吧。

    真的回去？

    嗯？你不是沒錢住嗎？

    好啦好啦，今天嘛，我想想要怎么說。

    爸爸房間嚇到她的東西，根據(jù)他科學(xué)的解釋，白朝朝終于相信那酷似鬼臉的模樣是窗外植物的巧合生長。

    接著她回頭開著手電筒去撿剛剛被嚇到而被她丟到地上的盒子。她很心虛，這可是mama的東西。

    卻發(fā)現(xiàn)盒子已經(jīng)打開，地上是一份份從里頭掉出來的文件。和當年她在爸爸書房發(fā)現(xiàn)的文件很像，只是還多了一份疑似協(xié)議的東西以及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