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張平禹從手邊拿起一疊書遞給她,你要的書,我都替你找好了。 阿圓驚喜接過,這幾本書看封面都還是嶄新,她笑著問他,多少錢,我付給你。 這半月來,她幾乎每天都要來書店,張平禹第一次注意到阿圓時,她坐在臺階邊看書,她個子瘦小,下巴擱在膝上,手指翻過一頁,大概是看到精彩情節(jié),忽然抿唇一笑。 她和他從前見過的女孩子都不一樣,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他現(xiàn)在還很難說明。 六點,廣播里的今日戲曲欄目結(jié)束,一男一女主持人開始播報路況,從亞東路到柔佛灣,整個堵成一碟草莓果醬。 呀! 阿圓抬頭看時鐘,驚覺時間竟然已到六點,她還沒有給何生做晚餐!連忙抱起書向叔公和張平禹告別。 滾水漉腳咁,演仙履奇緣吶。 叔公啰啰嗦嗦,張平禹裝沒聽見,低下頭繼續(xù)整理書。 阿圓心中滿懷愧疚的往回趕,回到公寓,何生卻沒有到家,電話叮鈴鈴響起,她連忙過去接,電話那頭正是何生。 阿圓,不用準備晚餐,今晚我不回來吃飯。 她氣息微喘,回道:好,好的。 何弋掛掉電話,招呼安理道:喂,晚上去酒吧。 安理探頭看窗外,嘴邊喃喃道:何生約我去喝酒,奇怪,太陽沒有從西邊出來啊。 一同吃過晚餐,兩人開車到酒吧,坐吧臺邊,安理朝酒保打了個手勢,一杯威士忌加冰很快送到他手里。 你要什么。 何弋沒看酒水單,對酒保說道:Fruit Punch. 安理一口酒吐出來,不是吧大哥,你點賓治來什么酒吧啊。 何弋對酒精沒什么愛好,只是今天想來放松一下。午餐結(jié)束后,何敏舊事重提,問他:弋仔,你覺得奕云怎么樣? 何弋裝作不懂,回應母親:她當然很好。 那你們、、、 何弋一笑,很耐心地對母親說道:媽,順其自然吧,我現(xiàn)在也還年輕,又不著急結(jié)婚。 何敏自然知道,可是做母親的,總是要為孩子擔心一輩子的,不過也正如何弋所說,他現(xiàn)在還年輕,婚姻是大事,也不宜過早。 這件事才算揭過。 整棟政辦大廈都知道,檢察署的何檢與安檢是一對極端,一個端正有禮,潔身自好到要評良好市民,一個夜夜爬梯,女朋友從A排到Z。更極端的是,這樣的兩個人竟然是朋友。 安理拿酒杯靠近他,喂,好兄弟,你要是想去gay吧,我也豁出去陪你。 何弋朝他翻白眼,滾開。 能惹得那么多女人如魚躍水,安理皮相自然不會太差,他一雙桃花眼,見人三分笑,酒杯在眼前轉(zhuǎn)一圈,如同巡視自己的獵場,你看到?jīng)],這么多女人誒,你要是想,哪還用得著一個人在這里苦哈哈喝酒。 感謝社會昌明,在場都是好聚好散的飲食男女,否則以安理言論,在場女性恐怕會聯(lián)合起來將他丟出酒吧。 話音剛落,有女郎端著酒杯靠近安理,他迅速將好友拋之腦后,與人碰杯調(diào)情。 哇,帥哥你好純情,來酒吧竟然點水果賓治。 一同走來的女人靠近何弋,她穿紅色包臀裙,胸口能放穩(wěn)一支郁金香杯,何弋不看她一眼,打一個響指,對酒保說道:給這位小姐來一杯。 歡場獵艷,有意還是無意,一個信號就懂了。酒保努力憋住笑,女人白眼球翻上天,踩著高跟鞋離開,帥有怎么樣,肯定是gay! 來酒吧當然不可能不喝酒,過了半個鐘,安理的酒友們過來,雜七雜八點了一堆,何弋喝了幾杯混合酒,頭開始發(fā)痛,打電話叫來司機,提前離場。 酒吧坐落于丹寧街,白天人際寥寥,一到了晚上,跑車的轟鳴聲不絕于耳,一輛白色蓮花跑車經(jīng)過,副駕駛伸著一雙穿著黑色漁網(wǎng)襪的美腿。何弋覺得頭更痛了,搖搖晃晃回到家,一頭倒在了沙發(fā)上。四周安靜極,腦子里卻仿佛有三流樂隊在奏交響樂,令人難忍到焦躁。 忽然,額頭處傳來一層熱意,何弋睜開眼,看見好運餅干,不對,是阿圓,她安靜的蹲在沙發(fā)邊,手上還拿著一條白色毛巾,左右手反方向一擰,響起一陣滴滴答答的落水聲。 用溫水擦一擦會舒服很多。 她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何弋發(fā)現(xiàn),她笑起來時總是不經(jīng)意的,等到真正和人交流時,反而會木著臉,看著有些呆。 阿圓伸出手,小心地解開他領口和袖口的扣子,用溫水擦拭起來,男人的呼吸里帶著酒氣,她卻沒有害怕,或許因為眼前的人是何生,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不害怕好人。 何弋見她難得沒有扎兩根辮子,額前一點點美人尖,終于有一些十六歲的樣子。 我是不是吵醒你。 喝過酒以后,他的聲音有些低,兩人靜靜說著話。 沒有,我剛才沒有睡。 謝謝你的好運餅干。 阿圓終于笑起來,她搖了搖頭,不想讓他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不是本市人? 嗯,我生在芽云。 那是一個靠近海邊的小小城鎮(zhèn)。 你這么小,怎么會出來做工。 何弋從前不會問人這樣的問題,這座城市有幾百萬人,每個人都由自己的苦衷。 客廳里只有一盞燈,她微垂著眼,纖長睫毛在下眼瞼投下陰影。 我爸爸賭博,mama很早就離開家了,奶奶去世以后,沒有辦法,只能來做工。 何弋不再說話,無論他說什么,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殘忍。 認識一個人,想要了解她的過去,這種行為在交際邊界中已經(jīng)達到了危險的程度,可是此刻,他們都沒有發(fā)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