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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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蘭草抱在懷里,莖葉隨著腳步跳動俯仰,裴苒捋著長條,鼻間是清香,滿目含笑,裴靖清會喜歡的吧。 重新上車,車夫趕緊起步,箭步一般彌補耽擱的時間,一輛軍車從后方駛來,齊驅(qū)一瞬,穩(wěn)穩(wěn)剎停。 視角問題,黃包車車夫未能及時住步,撞上了橫沖過來的自行車,雙雙掀翻在地。 幾聲哀叫聲中,軍車上戴著白手套的人推開車門,邁腿穩(wěn)然,挺立于當(dāng)?shù)亍?/br> 那人垂眼看干凈的軍靴旁呻吟的男青年和車夫,又見稍遠處是一個身穿白色布褂,腰束黑色布裙的女學(xué)生,倔強地在一地狼藉中爬起,兀自蹲身查看倒伏在散土碎盆間的蘭草,兩根松松的麻花辮拖在肩上,碎發(fā)飄在臉頰,衣袖上染了一抹血色,也渾然不在意。 裴靖清抬腳過去,俯身把散在地上的小百貨一樣樣丟回紙袋里,遞過去,蘭草雖好,人傷了,就得先包扎。 清清慈慈的聲音,非常新鮮地扎進裴苒耳朵里,惹得她的注意力奔向聲源。 嶄新的黃綠色軍服剛?cè)胙酆?,裴苒便心頭一緊,不可言喻的親近之感,從胸口直涌腦殼,隱隱有股強烈的混亂預(yù)料。 接著看到那張銅色的臉、濃黑的眉,凝水的眼睛,此時視線都聚在她身上,她也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青色的胡茬和浮光的睫毛,這個人的氣質(zhì)似乎蒼野又柔和。 裴苒盯著直發(fā)愣。 清澈的眼睛,學(xué)生氣的怯怯之態(tài),裴靖清淺淺一笑,揚下巴提醒,流血了,去醫(yī)院清理包扎一下。 裴苒也不看自己的手腕,只訥訥點頭,人自動隨裴靖清站起來。 裴靖清自然地順手托了把她的胳膊肘。 終年弄槍,老繭遍布指間,相形之下,女孩子的骨骼像水做的,飄飄的軟。 裴靖清收回手,負在身后,輕握,走到被勤務(wù)兵拉起的青年跟前,身為師長,他往那一站,就是一副鏗鏘之態(tài)。 什么也聽不到,裴苒知道他在訓(xùn)話,他背對著自己在前,像在幫自己出頭,遮擋危險和傷害。 幾句話后,青年憨憨俯首點頭,既獲認錯允諾,裴靖清便徑自離開。 裴苒捂著剛剛裴靖清托碰的手肘,伸著脖子,眼睛眼巴巴地追隨他,直到上了軍車坐定,輪廓溫毅的側(cè)臉,最后也遠遠閃逝不見。 裴苒回過神來,裴靖清是提前回家了么?! 急急的,裴苒收拾起東西,催車夫動身。 小姐,剛剛那位長官要我?guī)愫蛙嚪蛉メt(yī)院呢,他可是裴將軍。 車夫見他要壞了自己生意,忙搶道,我不用。 聽到裴將軍三個字,利落地上車的裴苒停下,得意極了,揚著下巴道,我也不用。走吧。 * 清早,裴苒跟著林芝蕙把裴靖清的房間又整理一遍。 林芝蕙躺在廊檐下的藤椅上養(yǎng)神,裴苒挨著坐在小竹小竹椅上看書,原本只是拿出一本,裝作尋常的樣子,免得顧盼。 如此等了一天。 裴苒的雀躍期待兩消磨,黃昏的樹影間,無聊奈地,被隨手翻到的一首新詩深深吸引: 我們并立天河下。 人間已落沉睡里。 天上的雙星, 映在我們的兩心里。 我們握著手,看著天,不語。 一個神秘的微顫, 經(jīng)過我們兩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