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

    向思瀅走了。

    呂凱站在客廳里，滿眼都是她留下的痕跡。公仔還是那些公仔，鮮花還是那束鮮花，一切都和早上出門的時候一樣，卻又全都不一樣了。

    呂凱走進書房，頹坐在桌前，屋里安靜極了，大夏天的，沒開空調(diào)也覺得涼颼颼的。

    他意識到，剛才，應(yīng)該是向思瀅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這間屋子里了。呂凱當然不希望這段關(guān)系就這樣結(jié)束了，但他沒有追出去。

    不管過去了多少時間，呂凱，始終還是那個薄涼的性子，半點也沒有變過。

    他不會出去追向思瀅，就像當年的他不會在分手宴上安慰痛哭的Linda一樣，呂凱不會去追任何一個說要離開他的女人。不管是為了什么原因，只要她們提分開，他就一定會答應(yīng)，不會多說一句話。

    有人哭著質(zhì)問他，為什么如此決絕。不是說好了你愛我，而且會一直愛下去的嗎？為什么你這么輕易的就放棄了？連一句挽留都沒有？

    在呂凱看來，感情，就像是一只盛滿水的水杯。塑料的雖然摔不碎，但若是出現(xiàn)了無可挽救的裂痕，痛苦便會順著縫隙，一股一股的流出來。倒不如換成玻璃的，哐啷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來的干脆。

    對他來說，若不完美，不如不要。

    書房她昨天整理過。

    架上的雜書都依照類別分好，又按首字母排了序，桌上的文件用各色便簽紙做好了標記，煙灰缸也倒干凈了，一切都井然有序，放黑膠唱片的矮柜卻歪了。

    呂凱看著那處矮柜出了神兒，他能清晰的回憶起昨天夜里，是如何把她按在那上面，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拉著掛在她項圈上的牽引繩，逼迫她仰著頭，一聲一聲的喊他主人，求他cao的再狠一些，頂?shù)脑偕钜稽c。

    呂凱閉上眼，不愿再看這屋里的任何角落，因為每一個角落里，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他腦子里很亂，想抽根煙醒醒神，身上的那包，剛剛在車里抽完了，拉開抽屜，也只看到空盒子，在屋里翻了半天，卻連一根煙都沒找到。

    1916的假貨不少，除了杜嘉瑞拿給他的，呂凱平時買煙都是去特定的那家店，一次拿幾條，等快抽完了再去。

    近段時間他煙癮大了不少，這周一直陪著她，沒見杜嘉瑞，也忘了再去買。

    用清水洗了把臉，還是犯癮，決定去小區(qū)門口的便利店隨便拿一包黃鶴樓，先湊合著。

    剛出樓棟口，他便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向思瀅。

    路燈下，白衣紅裙的她，像一株被人遺落在路邊的合歡花。她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弓著身子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呂凱走過去，擋住了路燈的光。她縮成一團，在黑暗中顯得愈發(fā)可憐。呂凱在心里提醒自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努力的讓自己不要去憐惜她，語氣也有些生硬，

    你怎么還在這兒？

    向思瀅抬頭看看他，又垂下頭。

    她似乎在這兒坐了很久，身子都僵了，動作慢吞吞的。先前把妝卸了，這會兒素著一張小臉，眼下的烏青十分明顯。應(yīng)該還哭過，眼睛都被她揉腫了，唇色極淺，幾乎沒有什么血色，她本來就白，這會兒襯得氣色更差了。

    呂凱看的難受，就好像心尖尖上的那一點，被人揪住了，想了想，還是在她旁邊坐下。身子前傾，雙手交握架著下巴，手肘支在膝蓋上，視線與她保持水平。

    兩人就這么安靜的并排著坐了一會。向思瀅扣完左手扣右手，十根手指都扣遍了，指尖的倒刺被她撕掉，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也不知道。剛剛，都走到凱德門口的M記了。不知怎么的，我買了個甜筒，又走回來了?？赡?，還是抱有一點希望吧。

    向思瀅的語調(diào)很平淡，呂凱側(cè)頭看她，向思瀅還是低著頭，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xù)往下說：

    我想在這兒等一等。如果你追出來，就能看見我，如果你叫我別走，那我就留下。

    她越說聲音越小，像是有些心虛，句子間的停頓也一次比一次長。

    我跑，是怕聽你說，你不要我了。長這么大，我一直都是被舍棄的那一個，從來沒被選中過。我也希望這個世界上有一盞燈，會一直為我亮著，有一個人會永遠堅定的選擇我。

    說到這里，向思瀅似乎有些激動，攥著拳頭，語速快了不少，卻有些哽咽。

    我總以為，只要我乖一點耐心一點，總有一天，真的，我一直相信的，總有一天，那個人一定會出現(xiàn)的。我總是期待，又總是失望，久了，就不敢再期待了。我不敢問，是因為我很怕聽到那個不好的答案，可是每次，我聽到的都是那個不好的答案。

    向思瀅開始抽泣，呂凱感覺她的哭聲像一雙不太尖利的爪子，在自己的心頭抓撓，又疼又癢。想說些什么去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向思瀅哭了一陣兒，用手背抹去眼淚，吸吸鼻子，有些孩子氣的，繼續(xù)說：

    但是，我又想，是不是因為我每次都太容易放棄了？真的，我真的特別喜歡放棄，每次只要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我拔腿就跑。長這么大，我堅持做完的事，一只手就數(shù)的過來。我就想，是不是我放棄的太快了，跑的太遠了，都沒有給人家選我的機會。所以，所以今天我想，我，我就坐在這兒吃個冰激凌，等幾分鐘，說不定，你就追出來了呢。萬一，萬一你還要我呢....

    呂凱這才看見向思瀅手里的甜筒紙，也不知被她捏了多久，都碾成一小條一小條的了。呂凱覺得，如果此時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一定也是這樣的。

    去他媽的玻璃杯。

    呂凱長臂一展，把她摟進自己懷里，緊緊的擁著。

    傻丫頭。

    向思瀅吸著鼻涕，抬頭看他，委屈巴巴的。呂凱看著她，很是心疼，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安慰道：

    別走。我沒不要你。別走了，留下來，好嗎？

    向思瀅望著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突然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語無倫次。

    你..叫我....別走..還要我...你選..選我嗎..

    呂凱抱著她，在她背上輕拍，哄孩子似的。

    乖，不走。我選你，一直都選你！傻丫頭，本來就只有你一個，非要胡思亂想。不走，不走。乖，眼睛都哭腫了，傻不傻？

    向思瀅哭的收不住，呂凱就一直抱著她，說這些車轱轆話哄她。

    夜深了，不少住戶散完步回來，看見這樣的場景，對他們指指點點。呂凱被看的心里發(fā)毛，見向思瀅也哭的差不多了，兜著膝蓋將她打橫抱起，往家走。

    呂凱一路抱著她，走到家門口才放下，用指紋開了鎖。推開門，見向思瀅抱著iPad還站在門外，望著他，眼神有些迷離。呂凱從她手里拿過iPad，放在玄關(guān)的臺面上。打開門鎖的cao作板，按了幾下。

    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大夏天里，她的手卻是冰涼的。呂凱握著她的手，搓了搓，又放在唇邊親了一下，才把她的食指按在感應(yīng)面上。

    反復(fù)按了幾次，又換上另一只手，直到把兩枚指紋都完整錄入。

    嗯，好了。以后要拿什么，自己開門拿。

    呂凱進了屋，向思瀅還站在門外，看看自己的手，又去望他的背影。

    怎么不進來？

    呂凱見她還站在那邊，伸出?握住她的?，想把她牽進來，向思瀅卻突然上前幾步，從身后抱住他的腰，緊緊的貼在他背上。

    向思瀅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抱著他。

    直到此刻，呂凱這才覺得安心。雙?覆上她交握在他身前的?。也不急著轉(zhuǎn)身，就任由她這么抱著。

    這個世界太大了，遇見一個自己愛著也愛著自己的人，就已經(jīng)夠難的了。即便遇見了，又有多少幾率這兩個人會一直走下去呢？

    呂凱不知道，這份愛會持續(xù)多久，也不知道將來的某一天，他們會不會再一次走散。但他知道，接下來，和向思瀅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會感謝那個M記的甜筒，感謝那包抽完的煙，感謝上天，給他再一次遇見她的機會。

    Jo   Malone   -   Silk   Blossom   合歡

    這里指去年出得那只限定復(fù)刻款。前調(diào)清新，后調(diào)溫暖，初噴上去略顯辛辣，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等它和肌膚融合在一起，就變得美妙了許多。

    和向小屁一樣，我也不是個勇敢的人，因為害怕被拒絕，干脆連試都不去試了。放棄，是我人生的常態(tài)。就像之前說過的，我寫這個故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證明自己可以堅持做完一件事。你們也看到了，我差點就放棄了，但，還好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