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一
沖喜·一
我十六歲時(shí),家里說了一樁婚事。 那天有個(gè)媒婆到家里來,娘叫我看茶,我一邊煮水,一邊看娘的眼色。她很殷切,對媒婆很客氣,甚至有些做小伏低的樣子。 我聽媒婆說,城里徐家的少爺摔了腿,如今要借著拐子才能走,家里的夫人想盡辦法,繼續(xù)給少爺看醫(yī)的同時(shí),還想著找個(gè)八字吻合的女孩兒沖喜。 媒婆說得這樣直白,我也自然都聽明白了。 端茶過去的時(shí)候,我把茶水灑在了媒婆身上,緊張地和她道歉,娘在旁邊連聲罵我,媒婆也很生氣,匆匆說了兩句就走了。 媒婆走后,我被娘打得整條胳膊都是紅印,但我不后悔。那茶水是我故意灑的,我可不想嫁給一個(gè)瘸了腿的男人,管他是什么爺?shù)摹?/br> 沒想到的是,過了兩天媒婆又回來了,她的臉色沒有上次來的時(shí)候好,看我的時(shí)候總是冷嗖嗖的,不過娘還是很殷切。 我聽她們在說話,原來是沒有更好的人選,才折回來找我。 我心想自己這輩子就要交代給一個(gè)瘸腿少爺了,也不知他長得如何,脾氣如何,不過我過去,大約也是要端茶倒水伺候人的。這樣的大戶人家,瞧上我也不過是為了沖喜罷了。 這對我來說不是好婚事,可對家里來說卻是一樁好買賣。 娘很高興,和媒婆定好了日子。 那天,我坐著一頂小轎,從后門進(jìn)的徐家。 婚事很冷清,甚至沒有宴請賓客,只是他們家里人擺上幾桌自己吃就罷了,這對他們來說,實(shí)在算不上大喜事,反而有些丟臉面。 拜了堂,我被人扶到新房里,坐在被褥上,還是有些緊張。 很快,徐少爺也進(jìn)來了,他腿腳不便,但也不準(zhǔn)別人一同進(jìn)來,自己拄著拐,吃力地往里走。 我的心跳得厲害,這腳步聲越近,我的拳頭捏得越緊。 他最終停在了我面前。 揭開蓋頭的時(shí)候,我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可他卻一直盯著我看,于是我更不敢抬頭看他。 可他把我的下巴挑了起來,我便不得不看他了。 這一看,我便有些呆著了。這少爺,長得儒雅,細(xì)看五官,又覺得越看越俊,總是是看得挪不開眼了。 好看?他問。 我愣愣的,不好意思地別開眼。 他坐在我旁邊,問了我些話,叫什么,幾歲了,哪來的這些,他竟然都不知道。 后來就是洞房花燭夜,但我們什么也沒做,徐少爺看著沒有什么興致,他心里大約在想,我憑什么和他同床共枕吧。 我嫁來徐家半年之后,已經(jīng)摸清徐少爺?shù)男宰恿恕?/br> 他喜歡安靜,最討厭別人在他讀書寫字時(shí)吵鬧到他,面冷,心腸卻還不錯(cuò)。 不過我聽說,他從前是十分溫和的人,并不是如此冷面的人,仆人們都說是腿摔壞之后才如此的。 這時(shí)我便有些同情他了,但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于是搖搖頭,把想法都清了,繼續(xù)干活去。 這半年里,徐少爺?shù)耐入m然有好轉(zhuǎn),但也只能勉強(qiáng)走幾步路,醫(yī)生說這沒辦法著急,可徐夫人著急啊,又看了看娶回來沖喜的我,徐夫人怒火更甚了,直罵我沒用。 哎可我既不是醫(yī)生,也不是符咒,能起什么用? 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咱們和寧家早成親家了,又怎么輪得到她那死丫頭在少杰身邊徐夫人傷心地訴說著。 那死丫頭,便是我了;少杰,是少爺。 可寧家那位是誰? 我常常聽夫人用一種十分惋惜的口吻提起寧家,想來原先是要和寧家某位小姐訂婚吧? 也不知那小姐長得何等樣貌,又是何種性情,能叫徐夫人如此喜歡,每每提起,都是贊不絕口。 因?yàn)槲业牡絹聿]有給徐少爺?shù)耐葞砗棉D(zhuǎn),徐夫人又向高人尋求法子,可高人卻反問徐夫人,徐少爺是真娶妻還是假娶妻。 我在徐夫人身后聽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真的假的,我不是都嫁過來了么? 徐夫人也沒聽懂高人話里的意思,于是高人便直白地問道:可行過夫妻之事? 我的臉唰一下紅了。 徐夫人看著我躲閃的眼神,便知道真相了,她和高人道了別,回去的時(shí)候,問我為什么不愿意和少杰行房。 我很委屈,是少爺不愿意,又不是我不愿意,我哪敢在徐家擺這么大的架子。 所以我和徐夫人說了,是少爺不愿意,和我無關(guān)。 徐夫人冷哼了聲,她說:這是你自己該想辦法解決的,總之這幾夜我都會(huì)派人去守著,夜里有沒有動(dòng)靜,我可都一清二楚。 饒命啊,這倒不如休了我算了。 我愁眉苦臉地回到少爺房里,卻不巧打擾到他讀書。我一時(shí)更加郁悶,他平日都在書房讀書,我是打擾不到的,今日偏偏跑來房里讀書,我又回來得不巧,挨完夫人的訓(xùn),又該挨少爺?shù)牧耍?/br> 他卻意料外地沒有怪我,反而問我怎么了。 我想了想,還是把夫人交代的事都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