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邀約 （3943字）

    回程的山路隨著海拔增高而漸漸陡峭，石階下覆滿了青苔，有時路旁會離著一兩塊墨綠的完全被青苔占領(lǐng)的大石，旁生蕨類植物。天近傍晚，光線由絢麗的紅慢慢變得昏暗起來。

    我轉(zhuǎn)身看向天空，太陽完全沉進(jìn)天際底部，僅余一絲紅線在天邊，短暫地掙扎著。有些糟糕的是，我好像還沒找到回去的路。

    我只好再繼續(xù)往上走，眼前一片黑暗，即使是修士的視力也不免收到影響。因為一直沒看到分支的小路，我一直往上，氣喘吁吁，汗流浹背，頭發(fā)都黏連在脖子上。失策了，但也不算特別糟糕。

    夜里的風(fēng)忽大忽小，天空低沉，有些悶，我垂頭有些放空地往上走，然后沒路了。我見到眼前一處亮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登上了峰頂。

    亮光是揮舞中長劍反射出的精光。劍勢如虹，一擊之下，如同摧枯拉朽般，崖邊巨石連同大樹砰地一聲分裂開來，飛到半空，碎裂成渣，似乎在模擬對戰(zhàn)，鏘鏘出劍，破開巖石，與那無形的敵人斗得難舍難分。我往前要看得仔細(xì)，那人劍光一轉(zhuǎn)，風(fēng)聲呼嘯而來，銳意直刺眼球

    誰！那人厲聲問。

    等等！我后腦勺發(fā)涼，急忙躲過，原來所處的地面已經(jīng)被刻上一道深深的印痕，不由得驚魂未定，撫胸喘息。

    他順勢避到側(cè)邊，劍插在地上站穩(wěn)，比我更沉地喘著，模糊的身形在月色下震顫，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狀態(tài)似乎有些不對。

    對這個背對著我的男子，我有一種熟悉感。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人。我后退幾步：你

    他頓了頓，令人顫抖的殺意終于收斂起來，利落地直起身收劍，起身時，劍勢帶起的余風(fēng)飄起了他的衣角。我終于看到他的側(cè)臉，原來是紀(jì)云聲。

    徐嬌？他問。

    是我。站起身，方才他一瞬間的威壓仍讓我有些心悸。

    你怎么會在這里？紀(jì)云聲問我。

    他這個語氣好像我是不聽話的小孩，讓人不爽，我于是反問他：那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沉默片刻，側(cè)過身答：我慣常在這里練劍。哦，慣常我好像有些印象了，徐嬌對他屢次表白心意，是不是就是在這里？

    原來是這樣，我忘了。總感覺空氣中有一種難言的緊繃感。

    你真的全都忘了？紀(jì)云聲問。

    是，我全都忘了，那又怎樣？在我預(yù)想中，他應(yīng)該是安心地松了口氣，慶幸以后不會再受到無聊的打擾。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并沒有如此。

    我看到他眉頭皺起，情緒極大地波動起來：都忘了？

    他是復(fù)讀機(jī)嗎？

    我環(huán)視峰頂，終于找到上次來時的路，嗯，就是這樣。我抬步就要走，忽然想起來一件要緊的事。

    對了，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劍？我問他，可以還給我嗎？我伸出手。

    你的配劍，劍靈受損，還在修復(fù)。他說。所以這里的劍還有劍靈嗎？

    可是我沒有劍。我執(zhí)著地伸手。大師兄是本峰的大家長，手里一定有不止一把劍吧？

    看他不為所動，我繼續(xù)說：我是劍修，沒有劍，怎么能練劍？雖然出發(fā)點是由于謝玄有劍而我沒有，但這不妨礙我拿練劍來當(dāng)理由。

    紀(jì)云聲會錯了意：手上是否有劍，并不妨礙修煉劍法，心若有劍，人劍合一

    我不耐煩聽大道理，苦著臉聽他說完：你就給我一把劍不行嗎？

    他沉默，你要哪一把？他手上果然有很多把劍。

    既然可以選，我當(dāng)然要最好的，我掰著指頭，數(shù)道：要不那么重，長度適中，威力強(qiáng)大，好看精致的劍。

    好。紀(jì)云聲好脾氣地答應(yīng)下來，接著解下了腰間的長劍給我，這把可以嗎？

    我接下他的劍，感覺到手上嗡鳴一陣，很快又熄滅了。近距離看這柄長劍，劍鞘做工考究細(xì)膩，紋路素雅，入手是金屬特有的涼意，劍柄雕著飛鷹巨龍，分銜兩顆溫潤的玉珠，整體，長度適中，便于抓握。作為裝飾的劍穗，則是串著藍(lán)寶石的鴉青色同心結(jié)。

    當(dāng)然可以。我滿意地?fù)嵘蟿ι怼?/br>
    不過，你為什么把自己的配劍給我？   我與他對視，想從他眼里看出什么端倪。

    紀(jì)云聲垂下眼：你不喜歡？   他這是在轉(zhuǎn)移話題嗎？

    好了，我懶得管那么多，把劍別在腰間，總之謝謝你的劍。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嗯。我很快把他甩到腦后。

    早上我故意起得很早，占了謝玄的院子練劍沒錯，我就是這么小心眼，單憑他往日里的奚落，我絕不吝嗇于創(chuàng)造給他添堵的機(jī)會。

    照著謝玄的運劍軌跡，我嘗試了幾次，把步法和手勢連貫起來，做出來完整的一套。地面上轉(zhuǎn)眼附上了一層樹葉枝干和碎石，都是被劍勢打下來的。沒想到他練的劍法并沒有想象中的難。

    我運動出了一身汗，停下來。就看到謝玄抱臂在廊前看著我，臉色很黑。他生氣了？正和我意。

    我收劍走過去，裝作毫無所覺地說：借過一下。他正好擋在道口，是故意的吧？

    謝玄側(cè)過身，我走過去，沒想到反被他捉住手，你干嘛？我居然掰不開他的手。

    你為什么拿著他的劍？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是氣急的樣子。他？紀(jì)云聲嗎？

    你放開。我開始專攻他某一根手指，努力把他的手拔開，眼前的人開始冷笑：所以說，盡管不承認(rèn)，昨日出去便是去找他，是嗎？

    謝玄，你在說什么？我瞪著他，只想狠狠把他打一頓再敲碎了骨頭扔掉，你快放開你惡心的手！

    惡心？他神色微怔，眼里浮起像是受傷、落寞一類的情緒。等等，他也喜歡徐嬌？

    我趁此甩開他的手，有些煩躁地拔劍：你給我滾。劍勢一瞬間把他割傷了。

    非是嫉妒徐嬌，我只是不想處理她留下的隱形垃圾。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干凈，我索性跑去了玄顯峰。

    壬戌正搖晃著尾巴趴著曬太陽，毛蓬松柔軟的樣子，似乎很好摸。我走近小舍，不管它的炸毛，把手按在它頭上：早上好啊，小貓咪。

    吼。那雙青目悲憤地怒瞪我，秀出獠牙，這讓我心情更好。我撫著它的毛一路往下，來回反復(fù)，軟軟的質(zhì)感，綿密的毛發(fā)，我忍不住把臉埋進(jìn)去，把它死死壓住。

    嗷、吼！巨虎叫得可憐極了。

    唔總覺得擼大貓的幸福感是小貓的十倍！

    狠狠抱了一下，我滿足地放開它，大貓立即跳開，落荒而逃。

    跑那么快？我好笑地走過去。它縮在另一邊角落，警覺地觀察我，我每每走近了一步，它就馬上逃開好幾大步。

    離得那么遠(yuǎn)，不太乖哦。我惡趣味地笑著，幾下跳走湊到它面前。

    吼！大貓兇狠地叫著，實際上卻快速跑走，我快步追上，輕抓它的尾巴。毛茸茸在手邊滑開，大貓毫無威懾力地怒吼，又跑走了。

    小舍面積有限，我逗弄它好一會，才揪著巨虎的尾巴把它制住，慢慢揉弄它的后頸：小貓咪，歇一會，明天才能吃上飯呢。

    嗚嗷。壬戌忍不住委屈地把自己埋起來，舔舐自己腹部未好全的傷口。哦，差點忘了，它還有傷在身。

    我一邊制住他的脖子，一邊彎下腰，想看它舔傷，沒想到它一轉(zhuǎn)身，只留給我一個屁股。

    你這是害羞嗎？我捏著它的耳朵，轉(zhuǎn)到它身前。大貓看來是真生氣了，眼睛完全不看我，闔目將自己窩成一只球。

    壬戌？小貓咪？我點點它眼角處天然的眼線，不滿道：你不看我，我就生氣了哦？

    壬戌胡須一顫，呼呼低吼著，把頭撇開，死活不理我。

    不過，它這么可愛，我還真是不忍心把它怎么樣。我把它的腦袋揉亂，撓撓它的下巴，再用手指慢慢梳平這些被我弄亂的毛。

    呼嚕嚕壬戌忍不住微瞇著眼，朝我湊過來。我哈哈笑出聲，順著它的后頸向下，雙手抓著它的臉頰，慢慢揉拉，大貓便好像在微笑一般，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我低下頭，仔細(xì)端詳：清潔不夠，看來下次得給你做個毛刷刷牙了。

    壬戌青幽幽的眼睛睜開，無辜地看著我，我笑了笑，抓揉它的前胸：如何，舒服嗎？幾下輕刷大貓的后耳，它終于愉悅地瞇著眼，軟下身子，完全趴下來，又被有技巧的揉弄舒服得化成好大一灘。

    完全滿足完自己解壓的動機(jī)，我拍拍它的頭：小貓咪，我明天再來看你。見我離開，它還是頭一回表現(xiàn)出戀戀不舍，抓住我的衣角。

    好了，走啦。我揮揮手，關(guān)上門。

    徐師妹。冷不防地有人叫我。我一轉(zhuǎn)身，原來他早就站在了一旁的樹下，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溪揚？他怎么來了？

    他雖然看不到，卻很靈敏地對上我的目光，笑了笑，似乎提前預(yù)知了我的疑惑：我只是閑來轉(zhuǎn)轉(zhuǎn)，真巧啊。他這副悠然的樣子，不禁讓人懷疑，他到底是真的無心，還是故意來這里的。

    沈溪揚嘴角優(yōu)美地翹起：怎么，徐師妹不相信么？我看著他，隱約覺得，這個人看起來風(fēng)光霽月，實際上可能一肚子壞水。

    不過，相不相信又如何？我無所謂地說著，往回走。

    沈溪揚跟上來，錯開一步笑道：雖說是隨便走走，我卻沒想到，能看到壬戌那么順服的樣子。

    我撇撇嘴：順服？沈師兄怕是在開玩笑，你的修為不弱于我。我都能制住它，你當(dāng)然也能。對于那只壬戌來說，比它強(qiáng)的它都會順服吧？

    此言差矣。腳下的草葉沙沙響動，他幾步走到與我并行，低頭笑道：對上比它強(qiáng)的存在，野獸自然會屈服，但并非心甘情愿，像徐師妹這般，讓其馴服的，還真是少見。

    少見多怪。我說。往前大步快走，我想甩開他了。

    徐師妹，有件事情我想問你。沈溪揚叫住我，我皺著眉停下：什么事？

    門派很快就要分隊下山收徒，不知道你是否決定好了，要和誰一起去？他問。

    下山收徒？我倒是不知道有這回事。

    沈溪揚便解釋道：伏山派每隔五十年，便會派金丹以上的內(nèi)門弟子帶人下山收徒。雖說約定俗成地，各個峰的弟子自成一隊，但是，玄顯峰只有我一人，獨自帶隊不免有些力不從心，因此想問你，你是否愿意，和我組成一隊，一起下山？

    下山收徒，怎么都覺得是個大麻煩，一定要去嗎？我問。

    除非閉關(guān)。沈溪揚笑道，但若是徐師妹要現(xiàn)在開始閉關(guān)，就必須賠付任務(wù)違約金了吧？

    我不禁問：若是完成這個任務(wù)呢？不能那時候閉關(guān)？

    沈溪揚悠然道：下個月，便是啟程的日子。我想，那時才開始閉關(guān)似乎更加不好呢。他這個語氣還真是令人討厭。

    你是說，下個月，我就要和紀(jì)云聲他們一起，帶隊下山嗎？我停下腳步。

    如果你沒有提前組隊的話，默認(rèn)是這樣。沈溪揚的笑意越深。

    和紀(jì)云聲在一個隊，大概十分省事，但若是謝玄也在經(jīng)過上午的事，我完全不想再看到他的冷臉口是心非地糾纏愛慕的人，嘖，真是虛偽至極。

    如何，徐師妹愿意和我組隊嗎？眼前這個也是個極其虛偽的人呢。

    我斷然拒絕：不用了，沈師兄還是另尋他人吧。

    總之，謝謝沈師兄的特地告知。我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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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春山大大依舊沒有更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