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靜的婚姻
第一章 寂靜的婚姻
還有兩分鐘,穿戴齊整、收拾一新的丈夫就會在關(guān)門前,吻她一下。 林殊一直對丈夫這個稱呼難以啟齒,她不愿意讓自己和齊恒一直保持著這么親近、令人窒息的關(guān)系。 婚姻有時候只在宣布它生效的那一刻就結(jié)束了。 一切都變了。 他偏偏仿佛從未察覺過。 頭發(fā)被細心梳理過,此時也正在往刷過牙的口腔里噴白桃味的噴霧。 她對氣味非常敏感。 齊恒以為林殊忘記了,笑著對她伸出手,將她從孤獨的沉思中帶回自己身邊。 林殊緩慢地挪移到門口,于是齊恒主動上前,印下一個迅疾的吻。 我走了,今天要好好工作啊。他用林殊昨晚的抱怨開了個似乎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玩笑,卻讓她感覺更生疏。 好的。 咔嚓 門關(guān)了,一切屬于外界的喧囂和強硬擠入自己生活的他人都消失了。 林殊厭惡地環(huán)顧周圍的一切。 這不是她和齊恒婚前都向往的生活嗎?怎么自己已經(jīng)深陷懷疑之中。 林殊心里已經(jīng)泛起過上百個荒唐的念頭試圖打破比幻想更滑稽的現(xiàn)狀。 分明的秩序比不堪的混亂更叫她絕望。 可是,她前二十五年的生活一直都在井然有序和有條不紊之間非??鞓?、充實地度過了。 怎么偏偏在一切似乎都完美落幕的時刻像蹩腳演員下場那樣突然就忙亂、煩惱起來。 林殊下意識地掐著胳膊,她指甲修得很齊,不留任何一寸多余的指甲。要掐到產(chǎn)生痛感得下狠勁。 林殊的手指修長干凈、齊恒喜歡在zuoai的時候舔吻她的指縫。 她于是想起齊恒在床上非常賣力和動情的神態(tài),口不擇言地說些似乎在舌尖上無聲翻滾過許多次、終于找到理智薄弱的時機以便脫口而出的情話。 回想起rou貼rou的觸感,林殊發(fā)冷似的揮手趕走這不快的記憶。 大概產(chǎn)生了某種情感障礙。 她感覺不到從前堅定不移的幸福的構(gòu)想,按說它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開始發(fā)揮效力了。 林殊感到一陣懈怠的疲累。需要找點事來做。 看見自己映在13寸顯示屏上的臉,簡直不像她了。 先慣性地打開郵箱,瞄了一眼有沒有需要盡早回復(fù)的緊急郵件。 沒有新消息。 忙碌完不需要靈感的翻譯和資料整理,林殊忽然陷入莫名的安靜、放空狀態(tài)。 她感覺到自己的皮膚體溫偏高,和微冷的空氣相互抵消。 不那么讓人滿意的性愛,使她記起少女時期的性欲醒覺。 一個暑假的周末。 她穿著天藍短襯衫和白色中裙,公交開著空調(diào)的話司機便盯著你投兩塊,但偏偏那天司機也許是頭痛或者不愿吹冷風(fēng),車內(nèi)很熱。 林殊薄棉胸罩里兩乳中間貼著胸骨的皮膚爬滿了朝下蟻行的汗水。 白裙下并攏貼緊的大腿內(nèi)側(cè)也潮熱得難受。 林殊開著窗,從肺葉里吐出一口熱氣,風(fēng)仿佛裹著熱沙,鉆進她的額發(fā)。 伏暑天的酷熱跟蟬鳴一樣,永遠到不了頭,只能間或歇口氣。 林灣室內(nèi)游泳館站,上來幾個眉梢發(fā)尖都帶著水的少年,仿佛為了貪涼才不愿擦干。 其中一個皮膚白皙,個頭高的走過林殊時仔細看了她一眼,林殊頭擱在錫制扶手上,疲憊地發(fā)著懶,一副被熱懵的樣子。 少年喊了一聲:司機叔叔,開下空調(diào)吧,今天三十多度,現(xiàn)在又是晌午。林殊聞聲偏過頭注意這一幕的動向。 頭頂?shù)目照{(diào)徐徐吹著冷風(fēng),林殊擦一擦黏在額頭和脖子的汗,她快到站了。 那幾個活力十足的少年兩個坐在后排,兩個站在后門附近,林殊臨下車前也站在那看了他們一眼。 一個急剎車,林殊光靠一條虛握著吊環(huán)的胳膊自然隨著慣性往前倒去,最多不過是撞在廣告牌上,她倒不在意。 有人卻比她更期待這一個意外。 林殊沒有重重地撞在扶桿上,而是在一個冒著涼氣的臂彎里。 她睜圓了眼睛。 先前說話的少年額前黑發(fā)還滴溜墜著水,此刻大有落在她臉上之勢,因為那張明媚白皙的少年的臉就在她一尺之遙的上方,黑眼睛也沉沉地望著她,帶著笑。 她自己發(fā)燙的手臂夾在他肋下,反射性地抓住了他一側(cè)的衣角,怎么好像兩個人都在親切地擁抱? 對不起。林殊挪開目光后,對方主動道了歉。 該說什么,謝謝還是沒關(guān)系?她只是想了那么一會兒就錯過回答的時機。 到站了。 撲面而來的一股熱氣立即圍攏了她,林殊回頭,那個少年在重新起步的車門里仍然望著她,抓著手中的棒球帽沖她揮手,算是見面禮,也是一場告別。 她后來再也不能十分清晰地回想起這一場景,只余留了當(dāng)時亂糟糟的心情和感覺。 林殊那個時候還不能十分明確地解釋自己到底感覺到了什么,也許什么都沒有,也許一切都包含在那里面了。 總之,這取決于還有沒有下文。 在林殊看來,也許只有她對這個意外還保留了一點水痕似的回憶,一念及就想起,再深思卻又被生活的洪流推遠了。 她不常憶起這段很舊很遠的往事,所以也想不到有人會深藏和牢記了那么多年。 林殊合上筆記本,考慮了幾分鐘,撥通了一個從未打算主動聯(lián)系的號碼。 嘟聲響了一陣子,林殊快要掛斷的時候才被接起:喂?接電話的人嗓音艱澀,仿佛沉默多年才吐出這一個字似的。 我是林殊。 我知道。 找我有事嗎?總不會是這么久了才想著問我有沒有換號碼吧?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林殊語氣一貫平靜,也一貫宣告著事件的嚴肅性。 對面嘲諷的語氣靜了幾秒才主動提議:來東湖街的藍山咖啡館,我等你,從現(xiàn)在開始。 知道了。 林殊掛了電話,換了一件合身的百褶無袖裙,不戴首飾,她連婚戒都只在婚宴上戴過。 鏡子里的女人神清冷淡,水波似的鬈發(fā)一絲不茍地剛好搭在肩上。她的美總是紋絲不動的,沒有人能驚擾,只適宜遠觀。 林殊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和齊恒zuoai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