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十九
林盡歡早上起來的時候,電話已經(jīng)掛斷了。 她看了眼手機通訊記錄,不由得彎了眉眼,這家伙是把電話開了一晚上啊。 dolr蹭了過來,舔舔她的手,搖著尾巴。 林盡歡撓了兩下它的下巴,嘴里面嘟囔,最開始以為他跟你一樣是只狗崽子,沒想到我竟然招惹到了條獨狼。 飄窗的縫隙間的光,灑進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空氣中的灰塵伴著光暈起舞。 林盡歡瞇了瞇眼,慵懶的像只貓。 朝氣、溫暖,她不喜歡這些關(guān)于陽光的形容詞,但今天,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那么討厭陽光了。 她撇頭,沖dolr笑。 靜安路山腳下的一處隱蔽咖啡店里。 這里算是位名媛的興趣愛好,她珍藏著各種名品咖啡,但平日里只有自己社交圈里的人來喝咖啡。 林盡歡嘗了口咖啡,不慌不忙地品了品,嗯,是她喜歡的藍(lán)山咖啡。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向坐在對面等候多時的女人。 好久不見,Lilith.馮穎端詳著這個大半年未見的私生女,眼里的欣賞抑制不住。 馮穎,林盡歡的爸的正室。 盡管剛剛經(jīng)歷了丈夫的離世,身上帶有的深厚家族底蘊告訴這個不幸的女人仍舊需要以得體大方的禮節(jié)來面對客人。 歲月似乎沒有在這位不幸的女人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恰到好處的身材比例、精致的妝發(fā),無一不彰顯著這位名媛的貴氣。 如果 如果 如果宋嵐還活著,會不會像馮穎這樣活著呢? 林盡歡隱去了自己眼中的翻滾的浪潮,攪動著手中的勺子,默不作聲。 馮穎先一步打破僵局,笑著問道:好喝嗎? 林盡歡點點頭,酸苦醇厚,是藍(lán)山中的上品。 馮穎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多了幾絲紅暈,想著你愛喝,我特地讓人給你留著,你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突然想起些什么,轉(zhuǎn)過頭,從身邊的袋子中取了個包裹出來,遞到林盡歡手邊。 在瑞士看到這塊表的時候,我就想到你了,它和你很配,快看看喜不喜歡。馮穎的語氣里是滿滿的愉悅。 林盡歡沒有打開它,眼神直勾勾地對上馮穎,我覺得,你今天找我要談的應(yīng)該不止這些吧。 馮穎收回手,攏了攏衣袖,Lilith,他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你我都已經(jīng)解放了,開心點,不好嗎? 林盡歡不置可否,抬眼看向馮穎身邊的手提袋。 那里面會是什么呢? 林盡歡不知道,她也沒興趣知道。 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她開口:他死了,對你來說,是解放了??晌也皇?,我身上還留著他的血,這些東西,你覺得我怎么舍去? 馮穎皺了皺眉,不滿道:Lilith,我今天不是來和你吵架的。這么多年,我們的合作一直都很愉快,現(xiàn)在終于達成目標(biāo)了,我不希望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和你吵架。 她從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連同剛才被冷落的禮盒,一起送給了林盡歡。 馮穎用指甲輕扣著文件袋,勾起唇角,這是你的那份財產(chǎn)。 林盡歡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把文件夾打開。 車、股份,包括在英國的那套房子,一并劃入她的名下。 馮穎看著林盡歡翻閱文件,眼底劃過一絲得意。 林盡歡抬頭,問:為什么給我這么多? 馮穎笑,給你這么多,不高興嗎? 林盡歡沒再看她,啪地一聲把文件關(guān)上。 那是你應(yīng)得的。馮穎默默地觀察著林盡歡的一舉一動,仿佛一個真正的母親看著孩子在自己面前發(fā)脾氣。 她把手搭在林盡歡的手上,眷戀地?fù)崦上隆?/br> 林盡歡強忍著不適,不著痕跡地從她的掌心抽回手。 馮穎面帶苦澀,你一定要這樣嗎?你把我對你的愛放在什么地方呢? 林盡歡瞳孔一震,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馮穎神情恍惚地看著她,自嘲地笑道:這么驚訝嗎? 她用手遮住了眼簾,沖林盡歡擺擺手,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林盡歡抽過桌上的文件,猶猶豫豫地走到門口,幾次回頭看向那位優(yōu)雅的婦人。 最終,她還是開了門,踏進門外的那抹光中。 林盡歡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心里的那抹異樣。 她不懂愛,更不能接受這種扭曲到極致的愛。 在這個不懂愛的年紀(jì),遇到了一個完全不合適的人,這注定馮穎只能是個過客,并不能在林盡歡的生活中激起太大的水花。 林盡歡閉上了眼睛,腦子里面嗡嗡作響。 她想做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敲開那扇門,嘆了口氣,乘車離去。 門外風(fēng)鈴聲叮當(dāng)作響,送走一片熱鬧喧嚷和屬于這個咖啡屋的最后一抹光。 馮穎頹廢地靠在背靠椅上,早已沒了剛才的優(yōu)雅。 她把頭埋進臂膀間,把自己和外界隔絕開。 小小的咖啡屋內(nèi),最終只剩下她獨自一個人。 馮穎從緊貼心房的那個兜里取出煙盒里的一支煙,學(xué)著林盡歡的樣子,咬著煙嘴,然后用打火機點著了座位下盛放的汽油。 她的煙盒里面還躺著另一支已經(jīng)燃燒殆盡的煙把,上面還有一個淺淺的牙印。 那是她從林盡歡那里偷來的。 這個并不能見光的秘密,就像她的愛一樣,被她死死地埋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 那種愛而不得的感情,酸酸澀澀,涌上來又被她死死壓住,而她在漫天白色中被撕扯地四分五裂。 馮穎仍記得自己第一次初見林盡歡時的厭惡。 她本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富裕的家境、相敬如賓的丈夫、可愛的兒子,這都曾是她珍視的一切。 但丈夫的出軌打破了這一切,曾經(jīng)的美好支離破碎。 她開始變得歇斯底里、尖酸刻薄,漸漸地習(xí)慣于用上吊自殺、詛咒謾罵來去維護這個家庭表面的和睦。 所以,當(dāng)她看到林盡歡時,她是抑制不住的厭惡。 她用盡一切辦法想讓這個孩子生不如死,想把自己從林盡歡母親那里受到的苦全部報復(fù)在這個孩子身上。 可不管用什么方法,這個孩子就是不會死,相反,她身上的光越來越亮,幾乎讓人挪不開眼睛。 直到一天晚上,林盡歡找到了她。 林盡歡告訴她,自己想和她談一筆合作。 林盡歡承諾,會在七年之內(nèi)讓她的丈夫倒臺,并且讓她拿到全部遺產(chǎn)。 她不敢相信這會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孩子說的話。 還沒等她開口,林盡歡就用能力證明自己的實力。 這讓她不得不信服,這個手里握著美國華爾街經(jīng)濟命脈的女孩,確實有著能把她的丈夫扳倒的能力。 再接下來的幾年里,林盡歡教會了她如何投資、搜集人才、管理公司、擴大社交圈。 她在這個小女孩的帶領(lǐng)下,逐漸掌握了整個家族的大部分資產(chǎn)。 她開始沖林盡歡笑,她期待著林盡歡肯定的眼神,遇到喜歡的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林盡歡。 她開始認(rèn)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陪伴自己的女孩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她開始被自己唾棄,拼了命地想從這份感情中抽身。 但越想丟棄,于是割舍不下。 她每個夜晚都是失眠的狀態(tài),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 每次丈夫想要親近她時,她也是忍不住的惡心。 她病得太狠了,只能任由思緒瘋長。 她聽說林盡歡喜歡喝咖啡,便為她在這里建了個咖啡屋。 林盡歡走后,她時常會一個人跑到海邊,望著那片海,想著伯明翰的那個人。 她知道林盡歡不會接受她,所以將自己所有的情感敲碎了融入骨血中,而沒有將她的愛宣之于口。 她以為自己能夠隱藏的很好,至少直到她死之前,林盡歡不會知道這件事。 但是,意外出現(xiàn)了,她的丈夫死了。 一切被淹埋在最深處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 當(dāng)她再次見到林盡歡的那刻,她明白,她再也裝不下去了,她對林盡歡的那股偏執(zhí)的愛反反復(fù)復(fù),讓她墮入了深淵。 現(xiàn)在,她將自己晦澀的愛意說盡。 林盡歡走了,回到了那片光下。 真好。 她親手把自己的光送出門外。 馮穎哼哼地笑著,淚水花了精致的妝容,她如一朵落敗的花一樣慘淡無色。 在漫天的大火中,她好像再次見到了自己的光,她沖光招手,最終不斷呢喃:我愛你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云邊接大火,染紅了天空,燃亮了最后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