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家的瓷娃娃8

    第二日一早，斐思便如往常一樣躡手躡腳地準(zhǔn)備從安舒的這里離開回去自己的房間。

    然而高高揚起手伸著懶腰還沒走出幾步，就被身后的突然傳來的蒼老女聲給嚇了一跳，

    斐小姐......

    斐思的身子rou眼可見地僵直了幾秒，但馬上便緩了過來，面色如常地轉(zhuǎn)過來看著身后的人，若無其事地問，安媽，怎么了？

    安媽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一只手像是為了緩解情緒而扶在一旁的樓梯護(hù)欄上，斐小姐，以后還請你不要過來安舒這邊了。這句話說得異常順溜，斐思還從未看過向來慈眉善目的安媽會露出這般像是從容赴死般的堅毅神情。

    她不禁啞然，雖然這個情況不足以令她慌張，但她一時也想不出該怎樣應(yīng)答安媽。

    我今天便會送安舒回鄉(xiāng)下，她還是個孩子，我希望您能高抬貴手放過她，等我回來后，我就向斐先生請辭。安媽一口氣將做好的打算都說了出來，明顯是想徹底斷了斐思多余的念頭。

    不可以！斐思少見地慌張起來，她沒想到安媽有一天也可以將事情做得這樣果斷絕情而且還是對她。這著實打了斐思一個措手不及。

    安媽，我知道我在您眼里現(xiàn)在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也知道我現(xiàn)在解釋什么都沒用，那我就直說吧，您不用走，我希望安舒也可以留下，您一家人日后生活花銷都可以由斐家來承擔(dān)，您現(xiàn)在要是就這樣走了，你們兩位能靠什么養(yǎng)活一家人，更別說還有那五十多萬未償盡的債務(wù)。難道您是打算將那一座山直接丟給安舒么？讓她用一輩子來還？留下來，我可以給安舒最好的生活，她可以好好讀書，那筆債務(wù)我也能馬上解決。斐思或許是早就料到這個情況會發(fā)生，對于安家三口的現(xiàn)狀，她早就知根知底了。

    我們安家，縱使窮累一輩子，也決不會做那賣孫女的勾當(dāng)。安媽仿佛被斐思的話觸到了底線，面色黑沉下來。她這輩子都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向來都是以德報怨，這件事在她看看來就是驚世駭俗。況且她算是在斐家工作了半輩子的人了，縱是再愚笨無知，也耳濡目染了不少令人心寒的人情世故，先不說斐思是不是真喜歡，就是真喜歡，這件事斐思父親也不會容許發(fā)生，到時，受罪的，還是她們一家，斐家勢力龐大，她沒想過要與之斗，她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帶外孫女安然回家。

    她昨晚聽著安舒房內(nèi)異常的聲響后，已經(jīng)在心里將自己千刀萬剮好幾輪了。都怪她，不長心眼，還粗心大意，將安舒推進(jìn)了火坑，她萬萬沒想到，在她眼里，還算是良善的斐思，被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會對自己才七歲的外孫女做出那樣的事。

    簡直、簡直是該遭天譴，難道真地是她她們安家上輩子造了大孽，竟是一個孩子都守不住，心里尚且受封建殘余思想影響的老輩人安媽，最后將一切過錯都攬在了她自己身上，興許她就是那個喪門星，這么多年就為安家生了個女孩，還落了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禍果，現(xiàn)在這個小的她也沒看好，遭了這樣天理不容的罪，是她......是她該死！

    年近七十的老人終究是受不了心里的一連串映射而來的打擊，氣急攻心，氣血上涌，感到眼前陡然一黑，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闔上眼皮前，隱約瞧見斐思朝她焦急奔來的身影，隨后便沒了知覺。

    ......

    寬敞寂靜的醫(yī)院過道上，彌漫著總是消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將等待之人的心情，更壓低了幾分。而在另外一些人眼里，這個令人直皺眉的味道，更像是死神留下的硝煙余韻。

    過道一旁，小安舒異常安靜地呆坐在藍(lán)色座椅上，一雙大大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的怡人光彩，渙散而無神，再往深處看去，是迷茫與無措，還有蔓延至心底的悲傷。

    斐思耷拉著肩，有些疲憊地往后靠坐在女孩身旁，安舒知道消息后就一直沒說話，連問都沒問她，這反常模樣，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斐思有些不安。這件事怎么看都是她的過錯，就算女孩問了，她恐怕也不敢多說什么。

    舒舒，奶奶的事我都會處理的，要是傷心就哭出來，你以后還有我，我會照顧你跟你爺爺?shù)暮貌缓茫快乘加行┎欢瑸槭裁匆粋€這樣小的孩子，卻總表現(xiàn)得比許多大人都成熟，同時也令人心疼得不行。

    安舒終于抬起頭看向身旁的斐思，眼眸在這時像開了開關(guān)似地快速蓄上了淚水，很快，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宛如那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抽抽嗒嗒地問道，

    是、是因為我對不對？我都聽到了，奶奶她知道小舒做錯事了......對、對不起，奶奶，小舒知道錯了，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奶奶回來、回來好不好......女孩哭到最后連聲音都沒法發(fā)出來了，只是無聲地淌著淚。

    安舒如安媽一樣，將錯誤全然攬到了自己身上，讓真正的罪人斐思心快軟化成一灘水，終于是感到了愧疚。

    斐思打小共情能力就差，換句話說，就是天生冷血慣了，身邊也沒有什么真正給過她溫暖的人，稍大了些，她便開始覺得，這樣的人生她已經(jīng)活夠了。

    直到安舒的出現(xiàn)描述一下的話，就像是有個散發(fā)著五彩斑斕光芒的人突然投進(jìn)她的黑白世界，讓她頓時鮮活了起來，興高采烈地朝那人撲過去，也不管不那是不是陷阱，人家愿不愿接受......

    斐思耐著性子在女孩面前蹲下身子，伸手便抹著女孩臉龐的淚邊安慰道，寶寶，聽我說，不是你的錯，奶奶她年紀(jì)大了，累了，要去一個只有快樂和幸福的世界好好休息了，舒舒這么懂事，一定也不希望奶奶再繼續(xù)這樣每天都忙碌cao勞的日子對不對？這番她從前嗤之以鼻的說辭，現(xiàn)在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出來。

    女孩眨巴眼巴自己那雙忽閃的大眼睛，將哭聲逐漸收住，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在安慰她，也知道奶奶是死了，去世了，去往另外一個世界了，不過她愿意相信斐思的話，愿那個世界是充滿幸福的?？粗矍皾M臉期待神色的人，她伸出小手揉了揉眼角干澀的淚漬，徹底停下哭泣。她要聽奶奶之前跟她說的話，要打起精神，快快長大，好好照顧爺爺，照顧自己，照顧家里的雞、鴨還有小羊羔......（小安舒能有什么壞心思呢，不過是想當(dāng)一個堅強快樂的小村姑罷了）

    斐思將安舒抱在懷里，穩(wěn)健地往自己的車走去，看著懷里像只樹袋熊一樣扒著自己睡覺的女孩，斐思現(xiàn)在還在沾沾自喜著自己成功安慰了女孩一事。殊不知，她自以為的那些伎倆，根本騙不了小女孩，反而是安舒為留給她面子，配合著她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