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看海

    沈青青，你更希望誰贏？

    兩個人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幾乎將她灼出洞。

    周圍看熱鬧的群眾也好奇地打量她，等待一個答復。

    沈青青快哭了，聲音微弱，都、都行

    游戲屏幕變換著供玩家選擇的車型和外觀，兩輛車一紅一黑，停在起跑線上，隨著倒計時數(shù)字出現(xiàn)，引擎聲仿佛擂鼓。

    充滿機械感的Start響起一瞬，兩道影子箭一般射了出去，幾乎齊頭并進。

    賽道前期都相對平穩(wěn)，大概半分鐘后才開始真正出現(xiàn)拉開距離的急彎和路障，兩個人選的專業(yè)模式，需要自行cao縱油門剎車和掛擋，這對新手非常不友好，很容易翻車或者撞墻，沈青青這個科二掛了兩次，科三掛了一次才拿到駕照的人，此時只能作壁上觀。

    處于比賽中的兩個玩家渾然不覺，董嘉亦右手隨意搭在檔位上，長腿微屈，他的氣質(zhì)倒是和浮夸的游戲設備意外很搭，與之相比，鐘煜更像個出來體驗生活的豪門公子，只用腕骨轉(zhuǎn)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的掌側(cè)輕輕帶檔，沈青青的角度能看見他專注的側(cè)臉和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

    好色情。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里浮現(xiàn)，沈青青感覺身上有些熱。

    這種時候都在想些什么！她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也就在這時，遇上了第一個真正的急彎，賽道中后期的彎道轉(zhuǎn)的極其刁鉆，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重踩剎車，降檔，猛切方向盤甩出車尾，接著反打方向盤修正進彎角度，待滑行至可出彎時再配合方向盤，一腳踩滿油門，極其流暢的動作一氣呵成，一紅一黑并列沖出彎道，圍觀人群發(fā)出一聲感嘆，沈青青激動地差點跳起來。

    連續(xù)幾個彎道后，黑白色終點線近在眼前，兩輛車幾乎同時抵達，屏幕經(jīng)過短暫的歡呼喝彩聲后，長條狀排名一條條跳出來，董嘉亦的名字在首位，鐘煜緊隨其后，但前面的數(shù)字都是1.

    董嘉亦輕嘖了一聲，沈青青怕他一時上頭又來一局，忙說，太好了！嘉亦，你在第一個！

    這句話說完，她猛然感覺到鐘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涼嗖嗖的。

    董嘉亦從位置上站起來，向她伸出手，那獎勵呢？

    什么獎勵？

    第一名的獎勵。董嘉亦理不直氣也壯，我想要。

    你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嗎！沈青青抱著手臂瞪著他，想要什么。

    董嘉亦瞇起眼睛，環(huán)顧一圈，走到抓娃娃區(qū)域，指了指其中一個娃娃機，我要這個。

    沈青青看清他指向的對象，是一窩手掌大的企鵝公仔，腦袋上戴著一圈太陽花，黑色豆豆眼，臉上兩小坨淺粉色腮紅，圓鼓鼓的身體上挎著一個雞蛋黃小包。

    這時，身后一直一言不發(fā)的鐘煜忽然開口，我也要。

    沈青青轉(zhuǎn)過身，他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靜靜看著里面的企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真是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鐘煜，她都懷疑是不是本人了。

    但是，這樣的他還蠻可愛的。

    沈青青輕咳一聲，擼起袖子，那我就試試。

    兩枚硬幣投進去，她趴在玻璃上把抓鉤對準其中一個，拍下按鈕。

    抓鉤晃悠悠的下去，抓起來一撮空氣，平移到出口，松手。

    沈青青不信邪，再下去兩枚，抓鉤從玩偶的臉上刮了一下痧，再次帶著空氣，投到出口。

    給娃娃機做了近十分鐘慈善，瞄準的玩偶只平移了三根手指的距離。

    要不還是沈青青哭喪著臉轉(zhuǎn)過身，兩個男人之間隔著一尺距離站著，較著勁似的，誰也沒說話，一人遞給她一盒游戲幣。

    沈青青一手接一個，抹著辛酸淚繼續(xù)戰(zhàn)斗。

    經(jīng)過一番努力，抓鉤終于賞了臉，勾住小企鵝的小包跨帶，搖搖晃晃吐到出口。

    沈青青蹲著身子取出來，興高采烈地拿在手里，轉(zhuǎn)身給他們看，抓到了

    董嘉亦抱著手臂站在原地，沒有來接，鐘煜也平靜地看著她，兩個人都等著她給。

    還、還是繼續(xù)抓吧。沈青青默默轉(zhuǎn)過身，把小企鵝放到旁邊，繼續(xù)當散幣童子。

    在她同抓鉤做抗爭的時候，三個漂亮的女孩子從跳舞機那邊過來，試探性開口，你們好，你們好像在這站了很久，要不要來跳舞機一起玩玩。

    董嘉亦懶洋洋地開口，我不會，你們可以找旁邊這位。

    沒關(guān)系，大家都是新手，我們可以教你。其中一個女孩比較外向，向鐘煜問道，那位帥哥，要不要來試試。

    鐘煜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只是專注看著沈青青的背影，一語不發(fā)。

    喏。董嘉亦聳肩，他說不去。

    女孩子們只好悻悻而歸，董嘉亦輕嗤一聲，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不是說有名的情場老手嘛，現(xiàn)在倒開始假正經(jīng)。

    鐘煜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咸不淡，看來你對我有些誤解。

    是不是誤解你自己知道。董嘉亦把重心換到右腿，將帽子壓到頭上，只是提醒你不要把主意打到青青身上。

    帽檐下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更別仗著她喜歡你這么多年就肆無忌憚。

    鐘煜眉頭微皺，正欲細問，女孩快樂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抓到啦！！沈青青中了頭彩似的轉(zhuǎn)過身，拿著兩個企鵝，一個是太陽花企鵝，一個是帶著小黃帽，背著藍色小雙肩包的企鵝，往他們懷里一人塞了一個。

    抓是抓到了沈青青小心翼翼把裝幣的小籃子拿出來，有些委屈，就剩五個了。

    還不錯嘛，竟然有剩的。董嘉亦夸獎道，你還想玩點什么。

    沈青青看了看四周，跳舞機正播放著一首kpop音樂，長腿細腰的兩個女孩卡著節(jié)奏熟練地跳著，周圍圍了一圈年輕人。

    想玩嗎。鐘煜沿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不不不。沈青青瘋狂擺手，把小籃子遞過去，你們要不要去玩，我可以等著的。

    跳舞機嗎？董嘉亦插著兜微微彎腰，笑瞇瞇看著她，如果拜托我我就去。

    沈青青沖他腦袋來了一記，考慮到可能又會招來大批圍觀群眾，她毅然決然拒絕這種得寸進尺的要求。

    時間不早了。沈青青看了看手機，向董嘉亦說道，你不是有晚課嘛。

    那種課，逃個一兩節(jié)不算什么。準大一年輕人別過臉，滿不在乎。

    回去好好上課。沈青青叉腰教育他，不然我給你姐告狀。

    在幾番拉扯之下，董嘉亦最終迫于親姐的威勢無奈妥協(xié)。

    說好了，你還欠我一頓飯呢。董嘉亦帶上頭盔，跨坐在摩托上提醒她。

    記得呢記得呢。

    送走董嘉亦，沈青青松了一口氣，銀色賓利從停車場出來，停在出口位置響了一聲喇叭。

    返程途中太陽剛剛落下地平線，朱紅色的晚霞鋪滿天際，從環(huán)海路回去可以看見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非周末時堤下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出來散步的老人和三兩個釣魚佬。

    哇沈青青看著窗外，輕聲感嘆，她不常來這個區(qū)，即使經(jīng)過也是公交車上的匆匆一瞥，這樣近距離看海還是難得的一次。

    她忽然感覺到車速在慢慢降下來，不由得轉(zhuǎn)身看向鐘煜，駕駛座的人看著前方，左手掌骨按著方向盤，手指輕點，沈青青忽然想到今天游戲時的鐘煜，目光再次觸及那一截白皙的脖頸和喉結(jié)，她仿佛被燙到似的別開臉。

    咦？車并沒有繼續(xù)向前，而是從一處行車道下了堤，停到沙灘上。

    時間還早，可以晚點回去。鐘煜解開安全帶，拉上手剎。

    夜色從遠處的海平面升上來，扯起暗藍色的帷幕，帶著淡淡海鹽味的涼風吹進車窗，鐘煜打開頂燈，冷白的光照亮車廂，沈青青在儲物盒的上方看見了那個企鵝，背著小書包坐在上面。

    這個沈青青有些驚喜，戳了戳它的小帽子，真的好可愛。

    說起來我抓娃娃的技術(shù)好差勁。沈青青有些不好意思，投進去的幣夠買很多娃娃了。

    沒關(guān)系。鐘煜看著企鵝的臉，又看向沈青青，這一個就很好。

    四周很安靜，只有間歇波浪涌來的聲音，遠處路燈逐漸亮起，在岸邊搭起一座燈橋。

    他們很少這樣安靜相處，到正常交流時一時間竟然沉默下來。

    鐘先生，沈青青鼓起勇氣問出了自己白天的疑問，你經(jīng)常玩那種賽車游戲嗎？

    大學時和舍友出來玩過模擬的，工作之后因為接觸了相關(guān)當事人，偶爾被邀請玩實戰(zhàn)。

    沈青青完全想象不出那樣激情熱血的鐘煜，就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鐘先生今天漂移那一下，沈青青邊說邊做了個打方向盤的動作，兩眼放光，真的和我在網(wǎng)上看的一模一樣，輪胎滋啦啦冒火花，發(fā)動機一直轟隆隆響。

    女孩說擬聲詞時神情也變得活潑生動，鐘煜忍不住露出溫柔的笑意。

    其實那個時候跟嘉亦說完，我就想對你說來著。沈青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雖然他名字在上面，但是在我心里，你永遠是第一名。

    表白來的直白又坦率，心底那些僅存的稍許不痛快隨著風一起吹得無影無蹤，鐘煜看著她，看著她因為含羞而漲紅的臉頰，看著她因緊張而躲閃的睫毛。

    那、那時候看你好像不太高興，所以我就是想跟你說，反、反正你是、是最棒的。

    說到這里，沈青青仿佛下了什么決心似的，抬起頭，直視鐘煜的眼睛。

    鐘、鐘先生，今天我就一直想說。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的聲音卻不怎么堅決，你開車的時候

    很、很性感。

    說完，她感覺臉上燙得要爆炸了，但還是強忍著強烈的想要捂臉的沖動，逼著自己不要躲開目光。

    光在鐘煜臉上投下一小片暗影，他很好看，是那種無論何時都會讓人心動的好看，他的眼睛盛著溫柔與笑意，盛著時光與記憶，仿佛再次回到十七歲的夏天，與初見時的他相重合。

    但不一樣，此時那雙黑曜石一樣漂亮的眼睛，清晰地盛著她自己。

    鐘煜沈青青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嗯。他的指節(jié)微動，兩面車窗緩緩閉合，將風聲與海浪聲關(guān)在外面，留下安靜的車廂。

    鐘煜的手探向自己，撫上后頸，接著整個上身湊過來，扶著后腦的手微微用力，將自己壓向他。

    鐘煜的額頭抵著她的，鼻尖相觸，淺淺的呼吸在兩人之間流竄，鐘煜含著她的下唇，輕輕研磨。

    再叫一聲。

    他說。